“倒是不急,药汤先吊一段时间,能拖多久便拖多久。”萧宁煜嘴上占够了便宜,这才慢悠悠地回答。
有些事若是等到他上位之后再去处理反倒棘手,那个位子他非但要坐上去,还要坐得稳当、清净。
奚尧并不意外萧宁煜会这般想,毕竟凡事不可急功近利,这点从萧宁煜的棋风就可见一斑。
萧宁煜下棋尤为不喜险胜,他要赢,就要赢得对面毫无还手之力。
五皇子一事,旁人或许不知缘由,奚尧却清楚萧宁煜这是以牙还牙,将上回在盂兰盆节那夜吃的亏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甚至做得更狠更绝。
皇子在放有皇室供灯的佛门禁地行此等荒淫之事已然是大罪,有辱先祖,德行有失,更妄论是与一位在御前伺候的宦官。
帝王疑心病甚重,定然会觉得往日起居都被人一一窥探,想必连着福如海都会一并厌弃,这也方便萧宁煜再适时安插新的耳目,实为一石二鸟的好计策。
至于五皇子,待皇帝醒后,无论给予其何等惩处,此生都将与储位无缘,往下便只剩一位年仅五岁的八皇子,不足为惧。
只是奚尧还有一事未解——
“那个蛊你怎么弄来的?”奚尧当时离得最近,又见过萧宁煜中蛊时的模样,断不会认错。
萧宁煜知晓瞒不过奚尧的眼睛,提前备好了一套真假参半的说辞,“这倒是凑巧。我门下不乏能人异士,其中有人擅用蛊毒,那贪欢蛊炼制起来也并非难事。”
明亮的烛火映在绿眸中,盈盈闪烁,令奚尧恍惚了一瞬,莫名想到他从前找人追查南迦峦阳那擅用蛊毒一族的下落时,曾得到过一则不知真假的传闻,道是此族中人皆生了双异于常人的绿眸。
莫非如今这位皇后便是……可若真如此,未免也太匪夷所思。
况且皇后的身世记载得清清楚楚,并非是在南迦峦阳一带。
奚尧姑且信了萧宁煜所言,沉吟片刻才道:“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你之前处置过一个崔士贞雇来的细作,正好被我在池边撞见。那名细作的死相甚是古怪,也像是中了某种蛊。”
他说得仔细,萧宁煜稍稍一想便记起来,“有印象,怎么忽然提起这个?莫非你觉得他身上的蛊毒是我命人下的?区区一个细作,倒不值得这般费神。”
奚尧摇头否认,“没有,只是想问问你身边那位会用蛊毒的能人可见过那名细作所中之蛊,与贪欢蛊是否出自同宗?”
“你当时怎么不问?”萧宁煜微微眯起眼,“真怀疑我?”
奚尧避开他的目光,默认了。
萧宁煜好气又好笑,到底是磨着牙答:“你描述一遍,我之后问问。”
奚尧便与他简单讲了讲七星蛊的症状,萧宁煜听完也不问他打听这种蛊毒做什么,只说记下了。
萧宁煜以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还有一事,算算日子,待回京以后便该筹备今年的秋闱了。”
“秋闱?”奚尧微有疑惑,不知萧宁煜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你可知为何科考每三年一次,最后榜上有名之人多半家中非富即贵,少有寒门之士?是这权贵之子天生便比穷苦人聪明些么?”萧宁煜慢悠悠地朝奚尧发问。
奚尧闻言,眉头渐渐蹙起,“你是说,有人舞弊?”
萧宁煜颔首:“或是向考生提前透题,或是为考生调换考卷,手段层出不穷。有人得了功名,有人得了钱财,皆大欢喜。”
可这当真是皆大欢喜么?
那些寒窗苦读却被这等下作手段顶了名次的人呢?
奚尧由此思及徐霁当年所受不公,徐霁尚且有幸另谋出路,可更多人许是会因落榜而一蹶不振,终其一生郁郁不得志。
“此事盘根错节,牵扯甚广,你得有十足的把握才行,否则难以动摇根本。”思虑片刻后,奚尧如此应答。
此前未必无人察觉秋闱中存在舞弊,可犹如将一颗石子扔进浩瀚汪洋,那点微小的涟漪撼动不了分毫,很快便会被浪潮吞没。
若是百般折腾,最后却只抓到几只小鱼小虾,那也是白费功夫。
“所以还得仰仗将军。”萧宁煜目光灼灼地看向奚尧,“待你将私铸铜钱与偷运粮草的来龙去脉查明,与舞弊之事一同递上去,数罪并罚,断不会让幕后之人逃脱。”
话语间的笃定令奚尧心神一震,好似已然能够望见那触手可及的真相与公允。
“好,益州那边我会再催一催。”奚尧应下。
事情已然商议完,可萧宁煜仍旧看着奚尧,半晌没吭声。
等回京以后,不说事务繁忙,单说隔着一道宫墙,想也知道难有机会再经常与奚尧见面,所以他只好珍惜当下的每一瞬。
他看得太久,久到奚尧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脏东西,皱了下眉,“你在看什么?”
在看什么?
萧宁煜倾身朝奚尧贴近了一些,将奚尧的眼眸当作池水般,凝神望着里头那个自己的小小倒影,声音沉沉,“你说我在看什么?”
两人间距离的缩短令他们呼出的气息几乎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奚尧面上生热,想往后退避,身体却不知为何突然像僵住了一样,愣是没动作。
随着萧宁煜的目光明显下移落到了他的唇上,热意更盛,头皮也跟着发麻。
预想中的亲吻并未发生,萧宁煜若无其事地退开,起身称自己要走了。
奚尧只觉自己是被戏弄了一番,却不可能为此去追问什么,只好硬着头皮起身送人。
送至门口,萧宁煜毫无征兆地转过身来,一把将他拥入怀中。
突如其来的拥抱将奚尧弄懵了,来不及反应地愣在原地,任由对方抱着。
萧宁煜似乎将此视为一种默许,越搂越紧,用温热的胸膛与手臂将奚尧完全包裹其中,甚至还大着胆子贴近他的颈侧,不舍地吻了吻他的耳廓。
灼热的触碰令奚尧的半边身子都因此麻掉,耳朵更是发烫得厉害,心跳如擂鼓。
怎么跟狗一样喜欢乱蹭?
待人走后,奚尧将窗子敞得更大,立在窗前吹了好一会儿凉风才让那热意散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