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好的原因倒是很简单,大抵是全凭谁在圣上眼前更得宠些。然则圣心难测,到底谁去、谁不去,不到最后启程那日终归是变数。
毕竟对皇帝的偏心程度有所了解,荣宠这种东西,分到萧宁煜头上的历来不算多。又听郭自岭说前两年太子都不曾前去,想来今年也应是如此。
故而,当启程那日,奚尧在队伍前方遥遥望见了太子的马车时,倒是深感意外。
仔细瞧了瞧,见到后边还低调地跟了辆较为简朴的马车,一问,得知里面坐的是刚解了禁足的五皇子。
这下倒是一时分不清,到底谁才是被捎带上的那个。
清鹭行宫位于都城以北的高山上,重楼复殿依势而建,错落有致,环山傍水。
方一踏入行宫地界,便有凉风穿过绿荫,一路吹到奚尧的脸上,轻易吹散满身热意。
怪不得皇帝几乎每年都要来此避暑,确然是凉爽宜人。
亦如郭自岭所言,行宫中事务极少,奚尧只需管管每日轮值的事,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可忙,难得清闲。
行宫幽静,远离纷扰,皇帝兴致不错,连着几日领了众人又是赏莲吟诗,又是听戏品茗。
第五日许是玩乏了,便叫了随行的大臣前去议政。
这不干奚尧什么事,是以找了处阴凉的亭子休憩。他一手支在石桌上托着下颌,悠闲地望着不远处的池子。
池边立着几只白鹭,就见它们时而清理羽毛上的脏污,时而啄食池中的鱼,甚是有趣。
如此,消磨掉一整个下午。
待到奚尧从亭中回到住处,意外见着本不该见到的人。
“奚将军,你可算回来了。”小瑞子见到他,一脸喜色。
奚尧用目光扫了一圈,见到院里的侍卫人手捧着一碗绿豆汤,大概知道了是怎么回事,才客气地问:“瑞公公怎会来这?”
“夏日炎热,殿下特地吩咐人去熬了这清热解暑的绿豆汤,差奴才给各宫送来。”小瑞子笑盈盈地将手里的食盒呈过来,“这是给将军的。”
这边的情形被不远处的崔士贞尽收眼底,揶揄着插了句话:“怎的奚将军那份绿豆汤是单独用食盒装的?莫非是跟我等的有所不同?”
奚尧拿着食盒的手紧了紧,尚未答话,近旁的小瑞子先应声:“不止奚将军,给崔将军的这份也是装在食盒里的。崔将军有所不知,虽是殿下好心赏赐,也是要按宫中的规矩来办,分给谁、分多少、怎么分,都有规矩。”
给侍卫和宫人的不必多讲究,先统一用木桶装好,到了地方再一一分发;给将军和大臣的则要讲究许多,单独用食盒装好,以免轻慢。
小瑞子给边上的宫人递了个眼神,宫人连忙将手里的另一个食盒递到了崔士贞跟前。
崔士贞朝那食盒深深地看了一眼,笑着接过,嘴上却仍旧不饶人:“原来如此。瑞公公也是,既是按规矩办事,应当事先说清,免得让人误以为殿下分赏不均,单单给奚将军一人特殊待遇便不好了。”
奚尧偏过头,凌厉的目光在崔士贞脸上扫过,唇角微扬,“崔将军说笑了。”
为了堵住对方的口,奚尧抬手将食盒的盖子掀开,让崔士贞看了个清楚明白,里头赫然是一碗普普通通的绿豆汤。
奚尧将那碗绿豆汤端出来,往崔士贞的方向递了递,“崔将军若是还有疑虑,不如跟我换一碗,看看我这碗是不是真有什么特别之处。”
崔士贞面上的笑意微敛,“奚将军这才是说笑了。虽说这绿豆汤都是一样的,但这么私自交换若是让殿下知晓了,想必以为我等有所不满,还要挑拣一番,那罪过可就大了。”
奚尧不置一言,神态自若地将碗放回食盒中。
然而,在场之人中除了小瑞子,便只有他自己清楚,这碗绿豆汤确实与旁人的有所不同。
奚尧很轻地搓了下指头,刚碰到碗的时候他便发觉了瓷碗格外冰凉。
这碗绿豆汤应是先放在冰鉴里冰镇过,再放入了食盒中。
若单单只是如此便也就罢了,等回了屋后,奚尧发现那食盒还有个夹层,底下放了一碟莲子。
莲子被剥去了翠绿的外皮,个个洁白圆润地堆在碟中,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显然是今日新摘下的。
他捻起一颗莲子放入口中,脆而甜,那中间的莲心已被人仔细去掉。
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吃了几颗便不再吃了。
这晚轮到奚尧当值,点完巡逻侍卫的名目,照常按原路返回住处。
途径下午看了许久的那片池子,他脚步稍稍放慢,想看看几只白鹭是否还在,一时没当心,让人轻易得了手,被一把拉到了近侧的大树后。
四季之中,奚尧最为不喜夏季,暑气总害得他茶饭不思,躁动难安。
心总会莫名慌乱,无端失控,犹如此刻。
他隐在夜色与树荫的遮蔽之下,撞进那双熟悉的绿眸中,莹亮润泽,水光粼粼,好似一潭清池,清可鉴人地照出他的失神。
不知为何,奚尧的喉口竟有些发紧,好在出口时仍是镇定的,轻轻吐字:“有事?”
耳边响起一声轻笑,“奚尧,好歹也是多日不见,你怎么这般冷漠?那不成,你就半点都没想过我?”
握着奚尧手腕的手动了动,暧昧地摩挲着他的腕骨,把那一块骨头都磨得发热。
奚尧不难猜到,恐怕是因自己收下了那份莲子,这才让人生出了些不该有的误会。
可是那东西是当着众人的面送来的,萧宁煜本就没有给他留有拒绝的余地。
他静了一瞬,才道:“你一定要挑这么个地方问吗?”
身侧是寂静的池水,不远处是灯火通明的宫殿,时不时还能听到有侍卫巡逻的脚步声传来。
像是……在偷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