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休沐,贺云亭照例来了东宫。脚刚迈进殿内,想要请安,就被萧宁煜一个眼神制止了。
“去书房说,里头还有人睡着。”萧宁煜走至他身侧,轻声道了这么一句。
本就心里存了些疑,萧宁煜又这般说,贺云亭临走前到底没忍住,朝那寝殿的方向望了一眼,目光被中间的紫檀嵌玉屏风隔开,除了屏风上的玉树琼楼,愣是什么也没能瞧见。
“你莫不是嫌你的眼珠在眼眶里待得太安稳了?”萧宁煜连头也没回,冷得瘆人的声音却从前方传过来,听得贺云亭立即收回目光。
贺云亭垂着头,端着一副毕恭毕敬的姿态,连语气都不卑不亢,“不知殿下身边是何时收了新的人?此事是殿下的私事,臣本不应过问。只是这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若是此人底细不明,殿下又对其过于娇纵,难保日后不会出什么乱子。”
“娇纵?”萧宁煜蹙了下眉,略微疑惑,“孤倒不知何时娇纵了他,你哪只眼睛瞧见孤娇纵他了?”
贺云亭抬起眼眸,稍显无奈,“殿下,您都让他住进您的寝殿了。”
照理说,萧宁煜就算得了个可心的人,也当是找个别处的院子安置,都不说是住进寝殿了,连东宫都不应让其入内。
见萧宁煜还未意识到问题所在,贺云亭又轻声提醒,“依我朝宫规,殿下您的寝殿除了您之外,只有您未来的太子妃才能住进去。”
闻言,萧宁煜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就在贺云亭以为萧宁煜会着人去请那新欢到别院安置时,却得了句“云亭,大周从前可有太子妃是男子的?又或是皇后呢?可有是男子的?”
贺云亭被他这句惊得没留意脚下,险些载个跟头,心中那些此前就存下的一些疑问也在这时更加明晰了起来,惶惶然开口询问,“殿下,那人莫不是……奚将军?”
萧宁煜不置可否。
“殿下,这可使不得啊!”贺云亭明显急了,“感情您费心思把人从大理寺弄出来合着就为了这个?奚将军是如何烈性您不是不知,王府虽中立了这么多年,可您这么对奚将军,改日王府就能直接将矛头对准您。这对您而言,实在是百害而无一利啊!”
萧宁煜原是神色自若地进了书房,听完贺云亭的话后睨了他一眼,很是不悦地挑眉,“你就没想过奚将军有可能是自愿的?”
贺云亭嘴角一抽,“殿下,这好好的,奚将军怎可能同意此等荒唐之事?”
萧宁煜冷哼一声,不欲再多言,“此事你不必操心,孤心中有数。吩咐你去办的事如何了?”
贺云亭这才终于说起此回来东宫要禀的事,“回殿下,您要的人已经找好了,现将其安顿在了隐蔽处藏身,只待殿下有用之时。至于那一百支盏口铜铳也已寻到藏匿之处,不过暗卫送回来的消息中说,那处的锁用的是精巧难解的珍奇锁,若没有钥匙怕是解不开。”
“珍奇锁?那不是南迦之物么?”萧宁煜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极了的事,“崔相此回行事怎的这般不小心?”
贺云亭瞬间领悟到萧宁煜所言之意,斟酌片刻后道,“听说崔相这几年常去礼佛,连大师都往府上请过好几回了,想是不欲让自己手上沾染血腥冲了佛光,此回的事基本都是交由郑大人去办的。郑大人行事莽撞、性情浮躁,远没有卫大人办事细致。不过如此一来,倒方便了殿下。”
“信佛?”萧宁煜笑出声来,抚掌,“这让孤一下便想到崔相的寿礼该送什么好了。”
不用脑子都能想到萧宁煜口中的寿礼必定不会是什么给崔相真心祝寿的礼物,但贺云亭不敢多问,亦不敢多劝,低了低头应声,“但凭殿下吩咐。”
“殿下,该用午膳了。奴才过来问问,贺大人可要留下来一同用膳?”外头传来小瑞子请示的声音。萧宁煜虽阴晴不定,但并不苛待下臣。从前若是到了饭点,下面的人自然是问都不必问就知该将贺云亭那份膳食一起备下,可如今情形有所不同,贺云亭若留下用膳,便会与奚尧一并同席。
贺云亭素来守礼,小瑞子话音方落,便开口自请说不必留下用膳了,他自己回府吃便可。
哪想萧宁煜没允,“你回去一趟都什么时辰了,留下用了再走吧。”
贺云亭不明所以,但还是称谢应下。
东宫里没有奚尧的衣裳,里衣倒是有现成的,外衫须得命人去新制。萧宁煜不愿马虎,命人找了京都最华贵的铺子定制新衣,工期要好几日,暂时无衣可穿的奚尧便只得先穿萧宁煜的。
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奈何奚尧心里别扭,不愿穿萧宁煜的外衣,平时干脆足不出户,在舔了暖炉的殿内只着单衣。今日有外人在,只着单衣自然不妥,故而萧宁煜踏进殿内时便见到着了自己一件绛紫色祥云华袍的奚尧,冷白清丽的一张脸被深色的衣衫衬得更为明艳。
萧宁煜愈发觉得让奚尧着自己的衣服实在是太明智不过的决定,巴不得那新衣一直裁制不出来。
对上萧宁煜饶有兴致的目光和唇边玩味的笑意,奚尧简直怀疑这莫非是萧宁煜的某种癖好不成?当即恼了,蹙眉轻斥,“萧……”
目光在触及萧宁煜身后的贺云亭时,话音及时止住,差点咬到舌头,奚尧因此狠狠地剜了萧宁煜一眼。
任何遮掩都是空的,贺云亭一眼就认出奚尧身上这件华袍是萧宁煜的,又听奚尧说出口的那句话音,更为心惊。殿下不仅将自己的衣服给奚将军穿,甚至连奚将军直呼名讳都不计较,这已然不能单单用“娇纵”二字来论定了,这简直就是被迷昏了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