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好歹也是你师兄,喊句师兄要你命?”
“我们就是这么长大的,你少管。”叶云盏回踹了他一脚。方濯道:
“得,我就知道,只有我师尊才是你师兄。人家德音师叔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地给你亲亲师兄清神平息,结果连句‘师兄’都捞不着。”
叶云盏被他一顶,突然听出他语气不太对劲。当即放了弓,面上神色都变了,笑嘻嘻地凑过来,小声说:“哎,兄弟,不对劲儿啊。你和他吵架,是他气着你了吧?”
方濯道:“我哪敢生他的气?他干什么都是对的,我要是想讨句什么话,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得过来罚我。”
想到这儿,他便一闭眼,长叹一口气。叶云盏一下子就明白怎么回事了,立即笑逐颜开,颇为兴奋地说:“你先别说,让我猜猜——是不是他走火入魔之后,你想问问到底怎么了,却被楼澜给撵出来了?”
方濯说道:“何止德音师叔?雁然师叔都来了,我是半点好没捞着。”
叶云盏于是更兴奋:“师姐也来了?”
方濯总算看出他的些许不同。他转过身,看着叶云盏的神情,忍不住往后挪了挪,与他拉开一段距离,满心都是狐疑:“你怎么这么高兴?他当晚只是睡了一觉,莫名惊醒后就走火入魔,灵力乱得都快把整个观微门掀翻了,还七窍流血,真不是什么小事。”
“是不是小事,但是未必不是坏事。”叶云盏道。分明这间屋子里只有两人,兵器没长耳朵也不会说话,守口如瓶程度比瓶盖儿自己还牛,但他却还是四下瞧了瞧,做贼心虚地做了个如此无意义的动作,才压下声音,小声说:
“其实,他走火入魔,是好事。”
方濯震惊望他。叶云盏接着说道:“七窍流血看起来可怕,可这血还是能流出来的。对于你师尊来说,只要能流血,那就是天大的好事。”
叶云盏说得神秘兮兮的,像街边算命的噱头。他装腔作势的,太像江湖骗子,但方濯却猛地警醒起来,啪地坐直了身:“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字面意思!”叶云盏猛地一拍大腿。这下完全没收力,给自己拍得面目狰狞,又赶忙将掌心贴上去揉一揉,呲牙咧嘴地说,“他当年腰部以下基本上都动不了,结果半年就好了,你以为那是没有代价的?当然不可能!当时回风师叔只能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同正常人无异,但那些残留灵力可却还留在他的身体里。所以当时打算每隔一段时间都给他放一次血,然后运功逼出一部分灵息,但因为他吧……那时候身体状况有点特殊,放了一次就不敢放第二次了,不过应该是还没流干净,走火入魔其实也是因为体内残留灵力与他本身的灵脉产生了冲突,走一次其实就能清理一次,其实,对他来说也算好事,毕竟在振鹭山又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说话的时候叶云盏虽然语气没什么改变,眼神却一直偷偷乱晃。方濯不动声色地观察他几句,便明白他是在嘴硬心虚。这一席话让他想到更多的已知晓的难以担待的联想。他看了叶云盏一会儿,见他眼神飘忽不太敢直视自己,心里就有了数。当即叹一口气,有些无奈道:
“我明白了,里面最霸道的应该是你的吧。”
“……回风师叔的其实也有,”叶云盏垂头耷耳道,“当时他从百宝巷出来,为了保他一条命,除了师姐,基本上都给他灌输过灵力,为了护住心脉。师姐是因为雁然一脉与观微一脉冲突所以才没有出手,不过也幸好发现得早,不然以后怎样,还真不好说。”
“……”
方濯没说话。他完全不用刻意去捕捉,便轻而易举就察觉到心头的那种奇异感受。叶云盏说得模棱两可,是特意隐瞒,但却也带着试探,就说明他应当已经猜到了方濯也许知道了当年的部分事情。如果方濯反问,他就打哈哈绕开话题。如果方濯沉默,便说明这一段他是知晓的,叶云盏便闭口不言,将锅全推到告诉他这些事的人身上,自己鸵鸟埋沙搞不在场证明,装好人。
方濯当然知道。他知道百宝巷,知道柳一枕之死,也知道之后的一些事。坏人确实不是叶云盏的角色,而是安在了魏涯山身上。掌门一言九鼎,说要告诉他,真的就告诉他。尽管方濯明白这其中依旧还有隐瞒,但是能知道这么多,他已经很满足了——
至少他确定了,当年他的师尊确实是被掳到百宝巷,应当是以人质的身份引诱柳一枕到来,然后不知道经历了一些什么事,俩人一起重伤,燕应叹跑了,柳轻绮活了,柳一枕不治身亡。
然后呢?
方濯后来想起来当他第一次真的从魏涯山口中知晓这些旧事时,他的心情反倒很平静。他没有做过这样的心理建设,但莫名的,他也没有什么非常确切的波动的情绪。这和他第一次听魏涯山回溯时完全不同。如果一定要说“有”,那就是震惊。说三个,就是震惊、震惊、震惊。
叶云盏拨弄着桌上的东西,明显地心不在焉。方濯久久没有说话,两人便也只能如此陷入沉静。叶云盏跟他说两句话就暴露了本性,手里捏着弓弦翻来覆去地拉扯。方濯撑头坐在一侧,似乎在沉思。叶云盏时不时看看他,又看看自己掌心,好像在努力找个话题出来。这屋没开窗,仅凭他一人却也能够制造出风一般的响动。
方濯在回忆魏涯山说过的话,无瑕搭理他,可却就在几息之后,便听到叶云盏起身的声音:
“咱们不在这儿坐着了,你去帮我个忙。”
这一声猛地切断了他的思绪。方濯抬起头来:“什么?”
叶云盏的脸上充斥着终于找到话题的幸福和急切:“本来你来时我就想跟你说,结果扯了这么长时间给忘了。入门之战不是快要来了么?我前几月读兵法,突然想到一种全新的形式,现在已经排得差不多了,不过得需要有个人过来替我试一试,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入门之战?”还真别说,方濯真的有点兴趣。他也随着叶云盏起身,看着他将兵器收拢回原处,走到门口去开门,说道:“你怎么突然又看起来兵法了?要人来试,你弄了个局?”
“算不上是局。”叶云盏回头看他一眼,眉毛突然一挑。
“阵。”
方濯抱住手臂,微微往后一仰,神色明亮些许。这一声便瞬间勾起了他所有的冲动。方濯想都没想,便直接允了叶云盏的邀请,要随他一同去看看这阵排得如何,是否能够达到他的预期。叶云盏从云城回来就一直闷在自己的东山门里搞着什么,现在看来可能就是这个阵,方濯也是真的好奇,若能有亲身一试的机会,他绝对不会放过。
不过他也不是那种随时随刻都能免费卖身的人。叶云盏需要用他,作为好兄弟,他就必须得从他身上薅走点什么。叶云盏早知他德行,十分大度地请他说,方濯垂着头,意味不明地微微笑了笑,说道:
“我想再问你一个问题。”
叶云盏豪气冲天:“问!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地上跑的锅里煮的,只要你哥知道,便知无不答。”
方濯道:“烟苍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