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沉竹边搂紧外衣边向自己选定要歇息的亭子走去,“可要一起?”她转头向屈卢律问道。
屈卢律愣了一下,方笑着说:“好。”
这小亭四面漏风,可沉竹感觉身上比方才暖和了许多,兴许是因为风停,兴许是因为屈卢律坐在了她的对面,帮她抵挡了一面的寒冷。
“回京后的日子,你过得可还顺遂?”屈卢律率先开口问道。
“如你所见,算不上十分顺遂。”沉竹自嘲道,她并未看着屈卢律的脸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微微侧身,看着自己离开不久的庭院当中的情况,一方出了什么事她却不在场,“今日殿上发生的事,你原是作何打算?”
“布素她到了适婚的年纪,我父王原打算将她嫁给陛下,不想阴差阳错,竟成了如今的局面。”
“东羌呢?近况如何?”沉竹继续问道。
事情既已发生,便要开始思考背后的原因,她一直期待薛祁做出些举动应对,好给她些信息,只是今日殿上发生的事着实令她意外。
“不算好。”
沉竹料到会是这个答案。
“这门婚事交换了什么?”
屈卢律停了一秒后继续回答道:“你知晓,东羌一贯少粮。”
想着事情已没了可以回旋的余地,便向沉竹和盘托出了此次来使的意图:“昭王死后,东羌的境遇确有改善,只是这问题到底难以从根上解决,东羌只有西边邻着兆国,其余三遍皆是黄山,父王近日身体的每况愈下,便想在死前用一门亲事换来东羌几年的粮食,换来东羌几年太平,布素是他最宠爱的女儿。”
屈卢律叹了口气说道:“东羌通过皮革生意赚得的银钱换成粮食本就不足以养活一国百姓,更何况东羌与燕京距离遥远,而这世道也并非人人都要一件皮革器具,因而先前才将这生意交给昭王运转,以期换来更多的钱财买粮,眼下昭王身死,皮革生意能赚来的钱财少了大版,周邑月供的粮食不够一国生存,为了赶在冬日来临之前解决此事,为了冬日不再有东羌百姓被冻死,我们才如此着急。”
“还有什么?”沉竹顺着屈卢律的话接着问道,“并非我有意打探个清楚,只是此事关乎东羌,也关乎我。”
见沉竹神情严肃,屈卢律思考了半晌,想着说到此处也无甚可隐瞒,便回答道:“原先定下的是,婚事立下,并昭告天下后,会有一千东羌精骑来到燕京。”
兆国与覃国一战不可避免,蓄势待发,这才是今日殿上发生的事的原因。
东羌是更弱势的一方,兆国无这一千精骑,不论与哪国开战只论胜算大或小,可东羌没了粮食却是真真切切地要死人,所以不论薛祁提出何种要求,东羌都没有拒绝的道理。
“你可曾想过这背后原因?”沉竹向屈卢律问道。
“自是想过的。”屈卢律垂着头回答道,“将这门婚事提出后,我们便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东羌地处偏僻,民族混杂,出了出色的骑射和精美的皮革便再无了优势,任谁都不愿背上这个包袱,可眼下已经是十月底,十一月初东羌便会落雪,我们事实没了办法,布素机敏聪慧,有了这门婚事作保,几年的时间,东羌兴许能找到新的出路。”
“但当布素定下被许配给霍间重,几杯酒过后,我竟有些欢喜。”
“欢喜?”沉竹先是不解地反问道,随后又平静地说道:“确是应该欢喜的,事情既然已经不可挽回,相比王宫内的错综复杂,霍府的确简单不少。”
“是因为这个,却也不止是因为这个。”屈卢律的眼睛闪烁,“沉竹,随我回东羌罢,京中鱼龙混杂,东羌也是更简单的那一个。”
沉竹未将屈卢律的话放进耳里,她看到自己一直分出心注意着的前院之中,那些赏月的妇人们正准备离去。
“留在眼睛是我的选择,就如当初我选择回到燕京一样,我的选择不曾改变过。”沉竹说着起身,就要离去。
“我知晓了,但愿我们还会再见。”
屈卢律得到意料之中的拒绝,本要将方才流露出的情绪收回,却在沉竹的身影离开,看清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一个人影后改变了主意。
那人站在与此间亭子连接着的长廊中,并未站在木柱身后,想着应是没有要隐藏的意思。
屈卢律嘴角勾起了笑,随后没有分毫犹豫地起身,将方才只走了一两步,尚未走远的沉竹用力拉回了原位,紧盯着那个人影,抱住了沉竹。
他比沉竹高上不少,拥抱时整个人落在了沉竹身上,两只长臂也将沉竹的肩膀全权拢住,头也随着身子低了下来,在离沉竹的脸庞只有一点距离的地方停住。
“这个拥抱,就当作告别。”
屈卢律依旧看着前面,在沉竹耳边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