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树遮住的月出现,云涵眼前恢复一点光亮,虽还是模糊不清,但也足够了。
面前人甚至还要比自己高点,没有什么压迫感,让人感觉不到杀意,尽管如此云涵还是没放下警惕,他手中螺旋刀已经蠢蠢欲动,就等主人的一声令下就要见血。
“迟离!”远处阮游宁见情况不对立马刹住脚,他轻咳一声提醒道:“木擎那我拖不了太久,你抓紧时间。”
闻声,云涵顿时了然一切,他收起螺旋刀很平静移开视线。
良久后不见身旁的人说话,云涵逐渐心绪不宁,道:“引走木擎,你想做什么?”
“应该是我问你——”迟离心口挤压的一股顺不下去的气,连着他的手都在不受控制发着颤。
他想问他,星盘轨为何会在他手里,可有些话根本不用问,他也能猜到些许,反倒问了,云涵也不会说实话。
迟离收回半空的手,强忍道:“神州星路内的星盘是你做的吗?”
云涵看向黑影,毫不犹豫道:“是。”
迟离想了许久,他想不通这么做只是为了引起神州一时的恐慌?
“为什么?”明知云涵不会说,迟离依旧问他。
云涵想了想,从万千借口理由中挑出了一个最不可信的。
他轻声说:“神州太平这么久,看不惯而已,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迟离神情恍惚,他道:“你不会是这样的人。”
云涵冷漠看着他,及其不悦道:“你很了解我吗?”
迟离不说话,他能察觉今晚的云涵像是浑身都是刺,谁上前都要扎一下。
那句“你怎么了?”的话在迟离嘴边还未出口,便听云涵又道:“还是说在你眼里,一直仰望的陵光神君是一个坦坦荡荡的君子?他不会为一己之私害神州,也不会有如此上不得台的一面?”
迟离张了张唇,他想说的话全然被云涵堵了回去。
明月本人轻嘲道:“一切都不过是孟章神君给那位陵光神君镀了层金,你看他什么都顺眼,当这层金被我无情撕开后,你才会急着在我身上找着打破此事的证据。”
如今的云涵就仿若憋了太久的事,终于爆发,他眼中流淌着看不懂的情绪,似是难过又似是不甘,他恨极了那个与迟离记忆中大相径庭的自己。
云涵一字一句清晰无比道:“陵光没有你记忆中的那般好,一切都不过是装的,恰巧骗过了当时懵懂无知的你。”
迟离想要去抚平的那道伤口被越扯越大,最后成了血淋淋的一片,他心口愈发疼痛。
从来到这个尘世后,几乎是所有神都在说陵光神君当年何等风光厉害,就连那宗玄也是陵光神君的手笔。
陵光不会有杂念,他性情是最好的,天庭神官请他办事,只要力所能及的,他都不会拒绝,不会发脾气,甚至在神裔们做错事后,不曾打骂过分毫。
归尤巳记忆中的陵光表面就是这样,所以他也就料定了迟离的喜欢不过是被那时的自己蒙骗了。
“你喜欢的那位性情温和的陵光神君就当他死了,我不是他,也不想成为他那样忍气吞声的神。我和你的交易依旧存在,至少看你掌管神州比你叔伯要顺眼,但也请你别插手管我的事。”将所有委屈咽下,如今的云涵做不到。
当日仇当日报,一点憋屈也不肯受,这才是真正的他。
忍久了也就忘了曾经的自己是何模样。
他不想忍,也不会忍。
阮游宁听他们这边动静没了,便蹑手蹑脚靠近着,迟离视线追随云涵离开时的方向,直至已经看不到影子。
迟离心事重重问阮游宁:“他的眼睛能不能恢复?”
阮游宁中肯道:“百蛊毒对应百蛊药,中了毒有解药就没事了。”
他们又是谁不知,这百蛊药三界上下只有陵光神君练过,可现在看来,此路行不通。
阮游宁很会断话,希望破灭后迟离垂眸陷入深深的懊恼中。
阮游宁冷哼一声:“这时候知道后悔了?当时那股不要命的劲去哪了。”
或许是迟离也没料到过,有一日云涵会为救他做到这个份上,若是他知道了,一定不会拿自己去做赌注。
“百蛊药我练废了几次,现在有头绪,再过几日应该就能成功。”阮游宁在关键时刻的话令迟离又有了希望。
迟离看向他,连同眼睛中都有了光亮:“他下颚上的疤呢?”
“需要些时日。”此话一出迟离的眼神瞬间变了,阮游宁不满道:“大哥,陵光神君下颚上的疤存在了千年,时间这么久,你不得给我点时日研磨加强版除疤膏啊?”
“我就搞不懂了,你从前对木云凌都不会这样,就算隔三差五去鬼界借着“探望”的由头待在他身边,也不会将人逼的这么紧。”林子风声鹤唳,阮游宁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一脸生无可恋道:“现在好了,人家知道你的心意后,直接不理你了。”
迟离不再看阮游宁,他的视线飘忽在头顶飞走的鸟兽上,嗓子哑着,只得缓慢道:“不管是谁,都会贪心的。”
阮游宁:“……什么意思?”
迟离:“从前只觉得他那样好,不染尘世的肮脏,是可望不可及的,我能陪在他身边不管做什么,都是心满意足的。”
迟离说起这话时,唇角是微微向上弯着的,可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的唇直接成了一条直线:“可在得知他为救我不惜用他自己的神骨时,我动摇了曾经的念头。”
迟离能感觉到云涵对他是不一样的,哪怕明知会死也要取骨救他,这世间再也找不出第二人了。
“我不再满足陪在他身边就好这种事,我贪心的想要他身边只有我,不是友好的交情,而是曾经的我不敢想的爱慕之情,我想要他身边只有我一人。”
*
木擎回来时碰上了丛林中出来的云涵,神情与往日无异,却偏偏那双纯净的眼睛空洞无神,连着何时发尾处飘来了一片树叶他也未能察觉。
木擎诧异片刻:“你怎么……”
云涵置若罔闻与他擦肩而过,外头灯火通明,街边的商贩还未收摊,撑着一个很亮的灯笼,奇异杂物中让原本已经走过的云涵停下。
他木然转过身驻足摊子前,入眼的是那怪异的穗子,视线模糊却又觉得熟悉。
来这个尘世后第一眼见到迟离时,他鬓边戴的一模一样。
只是那一面后没多久,迟离便不戴这东西,一直到现在,云涵都没见他再拿出来过。
云涵拿起最亮眼的赤红色,他看的出神,隐隐约约能感受到一股不明所以的热流涌过心头,竟是觉得若自己是从前的陵光也挺好的,可为何就不是呢。
摊主见面前这位公子气韵不凡,忙不迭开口介绍道:“公子好眼光,这是心想事成穗,绿色被人买走了,如今就剩这红的了,好兆头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