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涵被一股清流震开,往后吐出一口黑血将阮游宁吓坏了,他手忙脚乱一通,待安置好的云涵后,迟离醒了。
迟离头疼欲裂,缓了好一会儿才掀开被子,从榻上起身,偏过头就瞧见阮游宁在替木云凌把脉运气。
他下榻的动静不小,阮游宁又惊又喜望向他:“我嘞个迟离啊,你可算醒了!”
迟离满脸黑线不应他这话,直勾勾的目光落在木云凌沾了血的唇角以及衣领,他问道:“怎么回事?”
阮游宁刚想回话,面前的小娃阻断了他施法的手,并解释着:“方才替孟章神君解蛊身体有些不适,但这会儿已经没事了。”
迟离皱眉:“解蛊?”
阮游宁连连点头:“是啊,可太吓人了,中了情仇蛊毒昏睡了两日!不过话说回来你法力高强怎么会着木擎的道?”
迟离这时才知道自己被诓骗了,碍于放不下面子他咬牙切齿道:“我自愿替他试蛊,有问题?”
阮游宁半信半疑道:“真的假的?”
本就阴郁的迟离更加不悦了,他恨恨剜了一眼阮游宁,冷声道:“关你屁事,滚出去。”
对于迟离这阴晴不定的模样阮游宁早就见怪不怪,他扬扬手道:“这就滚这就滚。”
“滚”到一半的阮游宁回眸看着云涵还在那杌凳上不知死活端坐着,立马朝他招了招手小声道:“小神裔还不快走?”
云涵当做没看见他招的手,一点点影子的堆积令他视线模糊,他道:“方才说了我若是解了神君的蛊毒,就答应我一件事。”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
阮游宁的话被迟离再一记眼神剜回去了,他连连解释道:“小孩子开玩笑的。”
云涵从那杌凳上跳下稳稳站定,坚定决然道:“我没开玩笑。”
阮游宁佩服这神裔的胆大,迟离却道:“你想要什么?”
就当他们以为这面前小娃娃会趁机以此“留在神州”开口,心中都已经做好准备迎接这微不足道的小事,对于迟离而言就是动动嘴皮,无伤大雅。
云涵道:“我想要在我阿爹被贬下界时孟章神君不要敛去他的修为法力。”
迟离显然没料到这样的要求:“……什么?”
阮游宁惊诧道:“小神裔这话可说不得,玄冥星君自请贬为凡人自当散去修为法力从头开始,这是天规,谁都不能改。”
“不能和不敢是两回事。”云涵步步紧逼道:“难不成孟章神君想落得一个忘恩负义的口风?”
迟离让阮游宁离开,这房间里就只剩他们二人,他冷冷笑道:“忘恩负义?”
云涵沉默着,迟离又道:“不妨我来问问你,情仇蛊连这天上医术最了得的医官都束手无策,你是怎么解的?”
云涵编排的解释缓慢吐出:“我阿爹曾说过,我的血可解万物蛊。”
“……”迟离眸子沉沉道:“宜阳平平无奇,没想到生出你这样行走的解蛊灵体。”
云涵反驳他这话:“若是平平无奇就不会有本事飞升成神。”
迟离勾勾唇:“你这张嘴倒是巧言令色。”
长久的安静,迟离摆了摆手背对着他揉了揉眉心,下达命令道:“出去。”
云涵不多停留,走到门边刚打开门就听到迟离威胁的声音:“若是叫第二个人知道你今日在这所说的话,你会死的很难看。”
直至屋子门开了又关上,迟离才移动目光盯着那扇门看了很久,再垂眸瞧了眼臂弯处被捏的泛红的小指印子,那处还有一点摩擦的血沫。
*
云涵出了门就见阮游宁在外等着他,一见他出来,才放下心,他一边捞过云涵一边诉说他的胆大包天的行迹:“小神裔你怎么敢在迟离面前用恩来要挟他的啊,他此生最恨有谁挟恩图报。”
云涵不习惯有谁这么搂着他,挣脱开才正视他这话:“是吗?”
阮游宁认真道:“当然是真的!我记得上次有只死了的鬼以迟离应劫时期的恩情要他将腰间佩戴的软剑借去玩几日,哪料迟离当场就将那鬼的魂魄找到捏碎了。”
云涵心中一颤:“…………”
阮游宁说到这才想起将他翻来覆去查看:“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云涵:“孟章神君他……”
阮游宁以为这小娃被吓傻了,当即关心道:“他没怎么你吧?”
云涵摇头道:“他没说答没答应我的请求。”
“嗐。”阮游宁虚惊一场道:“你能活着出来就不错了,迟离他这性子也不知道谁教的,翻脸比翻书还快,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云涵:“…………”
分别时,阮游宁心怕这小娃自寻死路,于是三步一回头千叮咛万嘱咐他:“玄冥星君那事就别当他的面提了。也别再提你替他解蛊的事。”
迟离疾恶如仇,平生最恨有谁挟恩图报。云涵回到屋子反复斟酌这话,自己于他而言就是曾经点渡的情谊,连恩都算不上。
到了宜阳被贬的那日,迟离也没再提起让自己滚回人间的事,反倒带着他去看神台上威严的众神。
宜阳注意到神群中的云涵,还不等他多望几眼,迟离踏着步子走到神台中央,走在了他的面前,彻底挡去了他的视线。
斗了一千年,宜阳头一次放下尊严低声下气来求着迟离不要因他们二人的恩怨牵连无辜的小孩。
“玄冥星君你倒是将我看低了,就算再怎么样,我也不会将你的不堪迁怒在木云凌身上。”迟离凑在他耳边恶声道:“放心,我会继续点渡他,叫他成为这世间唯一一个受尽磨难的神裔。”
“迟离!”宜阳怒瞪他:“你但凡有点良心都不该有如此狭隘之心!!”
宜阳的这话声音很大,令在场神官都听到了,窃窃私语的更是不计其数。迟离眉梢微挑居高临下道:“送玄冥星君下界!”
钟响彻云霄,黑红交印的光泽覆盖他们头顶,那尊属于宜阳的神像在阵阵雷声中爆裂,言文除去神籍上宜阳的尊荣。
今日的雷声比那日尹暃陆被贬时的动静更大,待到热闹看够了,神官散去,整个神台周遭就只剩寥寥几人,云涵弯过身去捡起地上碎了一地的石像渣。
滚在他脚边的渣子已经成了金色流光从他手中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