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酒好肉铺满了整个奉台,连所跪坐的团蒲上都放置了鹅绒垫,木擎沉着脸对上岑洛受挫的模样,像往常那般冷笑讥讽道:“怎么?是云涵又让你的棋局扑了空?”
岑洛不答话,面色十分凝重,他紧紧盯着被自己囚在陵光神像中的鬼,只要木擎想他就可以毁魂离开形体回到鬼界,可神像上方悬挂着的瓷瓶与神像相连,只要木擎敢轻举妄动,瓷瓶里的毒蛛就会侵蚀神像。
“你用不着说这些话,”岑洛眸色逐渐变得透黑,“陵光本该有着肆意的神途,是你的自私将他困在了水镜。”
闻言,木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怒骂道:“去你妈的神途!所谓肆意不过就是任由天庭的流言碎语将他变得麻木!”
“岑洛!你高高在上,你蔑视万物,你打心里觉得水镜不该有云涵的存在,你更是认为云涵降世水镜却飞升成神对天庭而言是莫大的耻辱!”木擎撞上神像的硬石,他怒喝着:“这些年来你当真一点没变,满嘴仁义将所有人骗的团团转!”
岑洛任由他发着怨火,等他说的双目赤红,才开口辩解:“木擎,陵光是这世间不可多得的神官,若是没有这次的事,他本该是下一任天帝的继位者。”
“放你妈的狗屁!”木擎顾不上自己的伤,他气道:“你想将云涵彻底留在神州,让他做天庭的陀螺,永远为你所用,却还要美名其曰为他好做尽这些恶心人的事!”
岑洛知道如今再说什么都没用了,云涵铁了心要与神州背道而驰,连木擎也如此冥顽不灵,他只能放弃劝说,沉声道:“陵光被三界通缉,我已经下令攻打炼狱,你认为陵光他还能撑得了几时?”
木擎脸色霎时间白的吓人,这些日子被囚在神像中,外面的事他一点也不知道,他更是不知道鬼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岑洛瞧着这神像看了半响,最终还是举步离开了这处隐秘的角落。
木擎伸出的手又缓缓收回,复而好几次,他也就快被逼疯了。
木擎心中一遍遍痛骂着岑洛的卑鄙,他太懂得如何拿捏人心,用云涵的神像做赌注,赌的就是自己不会不顾云涵的死活。
神像里暗无天日,他不知道自己在里面待了多久,只知道桌上的食物换了一遍又一遍,而自己始终没碰过上面的酒肉,他唾弃岑洛带来的每一样东西,都令他恶心。
就在木擎已经打算像往日那般闭目养神时,耳边传来了许久没听到恍如隔世的冷淡声。
“你在做什么?”
木擎眼睛一下睁的很大,似是有些分不清面前的人是真是假,他深深吸着一口气,最后抬手掐了自己的手背,顿时疼的“嘶”了一声,确定不是假的,云涵依旧站在原先岑洛站的那个位置上,不曾消失。
木擎碾去脸上的怒意,他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你不该问我为何如今才来吗?”云涵透过神像望着里面被囚这么久的木擎,分明是鬼,可此刻也太憔悴了,险些叫他以为木擎整了形骨,才会看上去这么惨白又消瘦。
木擎摇了摇头,他笑的淡然:“谁没事会往自己殿里隐蔽的神像前跑,你又不是那种自夸自赏之人。”
所以云涵这么久以来不曾发现也不足为奇。
过往皆是迟离会当宝贝似的三天两头擦拭他殿里的东西,打扫个干净,其中自也包括了这处放置在隐蔽地的神像,可迟离下界,云涵身上的事多的数不胜数,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又怎么会跑来这神像前看看。
而岑洛也一定是料到了这点,才会敢将木擎囚在神像内,隔绝了外界的地方,连音信也传不出。
云涵不知道木擎又说了什么,只是盯着神像头顶悬挂着的瓷瓶,太眼熟了,正是当初为了换取天帝信任亲手交出的柳叶毒蛛。
他是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早早亲手递出了锋利无比的刀,而那把刀毫不留情砍向了自己。
云涵手里的法力聚成一条线,他抬手往瓷瓶上一勾,用力拉扯下瓷瓶晃动着,怎么都扯不下,木擎看出他想干什么,立马出声阻止:“别费力了,瓷瓶上绕着岑洛的法力,你一动他就会知道,况且里面的毒蛛早与神像相连,若是瓷瓶碎了,你会跟着遭殃。”
若不是顾及这些,木擎早就逃出这神像,又哪会被囚这么久。
木擎见他朝着神像走来,金瞳下的目光暗沉又嗜血,他心下一惊:“别……”
话还没说完,神像被云涵的剑捅了个对穿,同时云涵身上多了一处窟窿,血像是开了阀似的一下涌出,顺着他胸腔不断往下流着。
木擎失色喝道:“住手!”
不等他的话,云涵做事向来不拖泥带水,不过一眨眼功夫神像被剑气震碎。
云涵亲手毁了在这陵光殿里与自己骨肉一体的神像,木擎不可置信望着身穿百孔的人,那么多的窟窿染红了一片地。
“你太小瞧人了,”云涵咽下喉中的血沫,他抹干净额间的冷汗,“区区神像毁就毁了。”
木擎扶住他,艰难开口道:“我是怕你会因此受尽折磨,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他们走出陵光殿时,外头的凤凰树开的异常旺盛,赤红落花一朵朵顺着风飘落,四遭周围无人打扫已经堆积了很厚的叶子,全是血红色。
风疾过带起空中的叶子,云涵踏过如山一般崎岖的路,最后飞扬起的叶子不着痕迹划过他的面庞,只留下一点血珠。
是彼此唯一可撑住的拐杖,他道:“浴火冰晶可作为霹雳阵的阵眼,你先走,等我过段日子再去鬼界找你。”
木擎惊愕看向云涵,只见他推开自己扶着他的手,就算他再怎么伤重,哪怕是痛的要死了,依旧可以绝情将木擎的魂魄推向符咒之门。
不过一瞬,留置天庭的五位神官赶到时来不及阻拦符咒之门的阖上,见云涵一人在凤凰树下,他浑身血迹斑驳,看上去狼狈又可怜,孤身一人,孑然一身。
“陵光!你是回来送死的吗!”说话之人正是矛允,他们这五位留置神州还是因为在鬼界受了重创才没能和其余神官一起讨伐水镜。
云涵赤金的的双目下令在场神官看的骇人,无谁不知云涵天生金瞳,可在此时,他的双目不再有往日的清冷,取而代之的是嗜血。
他身形昂然,手中的长剑划出红光斩落在他五步外,将他们上前的步子挡住。
“我不愿与你们为敌,”云涵握着的剑无声颤栗着,他道:“还望各位能看在昔日共事的份上让路。”
闻言,在场神官冷笑讥讽道:“陵光神君,你莫不是太小瞧了我们?”
云涵不弱,可在他面前的是神,往日一对一云涵会站上风,但此刻是一对五,况且云涵的神像被毁,他身上的窟窿洞并不少,大大伤及了元气,谁胜谁败还不一定。
盾神这么想着心里多了几分底气,就连一向冲动的矛允持着法器朝云涵使出惊天一击时他也没阻拦。
他们都知道,在这场一对五的神官大战下,是以多欺少,是乘虚而入,更是落尽下石。
他们不信云涵会翻身,不信这天庭会有谁给他撑腰,过往积压的种种猜忌,最恶毒的揣测,人间苦难的无能为力情绪全然爆发,打着要替天行道的噱头,将手中法器对准了天庭的“叛徒”。
云涵身上的伤太重,手中剑成为他抵御的唯一,可却还是被矛允持着法器砍伤臂膀,腹部,旁的神官见缝插针抡起剑向着云涵的心上捅去,云涵险险避开却被突如其来的断刃刺中肩骨,那一击狠厉将他逼退数步,最后插在他肩骨处的断刃转了半圈将他钉在凤凰树干上。
云涵疼的面目狰狞,他余光瞥见被落花覆盖大半的鸢尾,在红花中它显得孤立无助,他口中再也忍不住吐出的血彻底将一席白衫染的通红。
矛允有着快意,他见着这曾经风靡神州的陵光神君败在自己的脚下,他笑的可怖,丝毫不加以掩盖唾骂着:“太他妈把自己当回事了!”
耳边嗡嗡作响,云涵恍惚中听到有神官说:“你与邪灵将一同烂在地底,生生世世都会受尽世间谴责。”
他们说了很多,断断续续,嘲讽谩骂声一字不漏入了云涵的耳,他不低头余光看见在陵光殿不远处那熟悉的长袍加身正看着戏的天庭主宰。
岑洛不阻止也不给个痛快下令让他们杀了自己,为的就是要让这违抗他命令的自己记住此时的落魄,记住被人踩在脚下翻身不得的滋味,记住被昔日共事的神官讥讽怒骂。
“好一个心系人间百姓的陵光神君,在你谋划倒放天河邪灵进人间时有没有想到今日会受这样的屈辱?”
“界下百姓流离失所全是拜你所赐,你怎么好意思再回天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