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阳一走,迟离从地上一骨碌爬起,他拍了拍手,有些心虚,仿若在陵光庙时的那些小心思全都一览无余。
云涵坐回那唯一没有损坏的杌凳上,迟离咽了咽口水,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想上前又有些不太敢。
云涵背对他,看不出是何表情,漠然问道:“在郭小雯家时,你可是故意迎上那石头的?”
迟离一听这事,当即也不管方才发生了什么,连忙上前慌乱解释道:“不是!是她真的有些本事在身上,再加上我没想过一个得了失心疯的女子会有这般力气,所以才着了道,并不是故意迎上去。”
云涵没去看他那浑身上下犹如炸了毛般的模样,只抬手捻住一张咒,是迟离方才准备使出对付宜阳的咒。
云涵道:“既然不是,你又慌什么?”
迟离说的没底气:“我没慌,只是怕神君会觉得我别有用心。”
云涵这才微微侧了侧身子,与他那双此时还装作无辜可怜的眸子撞上。
“什么别有用心?”
他倒是未往这些地方想过。
迟离想起方才宜阳说的,他不免垂下了眼,脑子飞速转着:“我爹他老是觉得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所以我就干脆只做他眼中那拆人屋顶的坏孩子,也正好合了他的意。”
在神州的岑宵重重觉得胸口一闷,像是被算计了,还是最亲的小儿所做。
云涵想了会儿,道:“迟离,你口中的话几句真?重华星君当真是看不起你?还是你自编了这话?”
迟离微愣了一霎,但又反应神速,抬眼显得很真切望着那双洁亮的眸子:“我爹他没有看不起我,只是觉得我只会掀人屋顶,其余一事无成。”
云涵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他问:“所以你就想做这一事无成的人?”
迟离刚想点头,云涵却打断了他:“你在所有神官面前表现的除了顽劣就再无其他,在陵光庙里屡次将自己置身于……弱势那一方。”说着,他将那咒举于迟离面前,继续道:“这是雷咒,你既然连这样困难的咒都能使出,怎么不能将竹木变成筷子?”
“……我……”迟离想狡辩:“我一时忘了。”
忘了什么?忘了最简单的以木化物?却能清晰的用出这雷咒?
“将自己置于又蠢又笨的地,想让所有人都误以为你当真是什么都不会。”云涵问着他,见他几次动了动唇都说不出,云涵又道:“凤凰树下,让你习的剑想来也是多此一举,你根本就不需要。”
他说的波澜无惊,迟离是真的拿不准,他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我需要的。”
云涵也不再去追究他说没说谎,只道:“明日去与宜阳道个歉。”
迟离浑身都在拒绝:“……我不去,是他先想杀我,我只是还了手。”
“你将他腹下一寸踢了,他未对你动剑,你当真以为他是打不过你?”云涵说:“若他真想杀你,你此刻身上早已是被捅成了窟窿洞。”
迟离道:“可我也不差,我也没使全力。”
“你没使全力,这雷咒又是怎么回事?”云涵将手中的咒用火焚了,他毫不客气揭穿迟离的心思:“若我今日没及时赶到,你是不是就要用这咒意图将他重伤?”
迟离否认道:“我没有,他好歹也是帝君,我这咒顶多就是让他浑身抽蓄几日,又不会要他的命。”
“你并不是浑然不知这咒的用处,可你还是这么做了。”
云涵向来不会对迟离所做的事有多余的不满,大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因迟离所做的那些不过都是顽劣,并未真正动歪心思,可这次不一样,迟离明知这咒的威力有多大,还去做了,不管成没成功,他的心思都已经在明面上浮出。
迟离异常讨厌宜阳。
云涵问:“宜阳可是有什么地得罪了你?”
迟离如实说:“我不喜欢他,娇生惯养,仿若这世间一切都得是他的。”
云涵:“…………”
宜阳在未拜他为师时,可是富甲一方的小公子,所有吃穿用度都得用最好的,奈何宜阳家中有这个实力,哪怕宜阳不作为,凭着那所有的产地,都够他大手大脚花到老死。
就算拜云涵为师后,他也仍旧是不会亏待自己的主,只是多多少少会因有云涵在时有所收敛。
“迟离。”云涵想说些什么,可看他这副样子显然也是听不进去,也就作罢。
迟离心上提着的石头落下,随着一道落下的还有云涵目光下的那抹不可言喻。
第二日时,宜阳因与归尤巳一同住,他的师叔虽脾气不太好,但好歹将那唯一的床让给了他。
而迟离这边就比较惨了,他压根就没能睡,那床板被弄散架,原是打算自己将那损坏的以木复原,可哪曾想云涵却让他抄写百遍清心咒,不抄完不准睡,自然云涵就在一旁翻看着神史书,也一夜不曾合眼。
宜阳睁眼时,从床上吓的立马噌一下坐起身,虽不知是何时辰但看外面的光已经照射进那简陋的木桌上,已经是不早了。
而归尤巳一夜没睡,就这么端坐在木桌前,背对着床,他没回头,听后面床板嘎吱的声音,才开口道:“醒了就将这拿去后厨热了端上来。”
随即宜阳不敢耽搁,连忙套上鞋袜,慌乱走到归尤巳身旁,顺手将桌上的药罐拿起,忙不迭出了门。
待那门被重重关上,归尤巳才抬起眼盯着宜阳离去的那地。
他回想当年的一些事,觉得不过是过去二十几年,竟是有种恍然如梦。
宜阳原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十一那年去姨娘家路过布满陷阱的林子时,掉进了坑中,那坑足足有一丈那么高,直接将他腿摔断了,身上多处骨头被摔断,哀嚎了一夜都没人来救他,云涵与归尤巳恰巧路过才将他从坑中救出,没过多久这富家公子就扬起他那高傲的脑袋说是要来拜师,下场就是被归尤巳看不惯,打了一顿,打的鼻青脸肿,宜阳去云涵那告状,然后被归尤巳知道了,又被打了一顿。
所以宜阳才会有些惧归尤巳,完全就是那孩童时期的阴影。
等到归尤巳已经将手中的星盘轨转动了几次,都始终指着启南方向,他黑如墨的瞳孔微聚。
宜阳回来后,将手中热好的药规规矩矩放在归尤巳手边,他道:“师叔,药已经热好了。”
归尤巳转着手中的星盘,头也不抬道:“你先出去。”
宜阳求之不得,当即退出了这房中。
在房门前渡步许久,宜阳想敲门,他觉得有必要与云涵解释清楚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总是觉得若不说清楚,照迟离那小子颠倒黑白来看,肯定嘴里说不出好话,况且迟离不怀好意,哪能会有好事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