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战火中抛弃族亲、在流亡中抛弃妻儿、在暴/乱中背叛同伴……这些还只是人伦所能描述的罪恶。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我做了很多混账事,也理所当然的失去了一切。”
“为了赎罪,我曾尝试过皈依信仰,不过你也看出来了,不太成功。商人就算是下地狱了,变成了冥河边的水老鼠,也不甘心只用劳动维持生计的。”
空旷而冷寂的地下空间,萨金特的声音如幽灵盘旋,久久不绝。
修站在高处,冷冷道:“有什么好看的?如果宇宙真的如你想象中那么美好,那群人为什么不回去?”
“我怎么知道?那是他们的事!”萨金特好像真的生气了,颤抖着指向修,“从刚开始,你就一直在泼我的冷水,这可不像你会说的话!你又没见过,凭什么否定我的梦想?”
“你怎么知道我没见过?”修咧了咧嘴角。或许他同样嫉妒着萨金特,老不死的东西究竟哪来激情,不爱美人,整天对着一堆废铜烂铁发/春/梦。
“你说什么?!”
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修已经从高处轻盈落下:“骗你的。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修趁着萨金特气急败坏,顺手抽出他手中的设计稿。这些天,修接连在与鲁恩斯的言语交锋中受挫,这让他迫切地想要获得一场胜利,哪怕是以“欺负老人家”的方式。
修瞥了一眼上面的图案,意外地张了张嘴:“……不是设计稿?”
“不关你的事,还给我!”萨金特急得跳脚,高举双手试图把修手中的东西抢回来。
对方一反常态的窘迫更加激起了修的好奇,他凑近图纸,然后大声念出上面的文字:“宇——宙——飞——船——”
“算了,你看吧,没什么特别的。这只不过是第一次远征留下的飞行器残骸,我在地下黑市高价收购来的。”一边回答着,萨金特悄无声息地摸到操控台。
修:“很贵吗?值多少钱?”
萨金特瓮声瓮气:“不贵,3亿帝国币而已。”
修:“帝国的通货膨胀真是越来越严重了,一个医疗舱要2亿就算了,一张破照片也值上亿?”
萨金特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修却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反常,他的视线停留在“残骸”的影像之上,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棕绿色虹膜上反射出悲伤,又带了一丝怀念,最后大笑起来:“看来你真正想要的根本不是什么现役机甲,而是一艘可以遨游太空的飞行机器。对吗?”
“哼。”萨金特眼中闪过一丝怨恨,当即催动所有的机械管家攻向修。
“都让你闭嘴了,为什么不听?”
一声令下,穿着酒保制服的机械人偶全部被唤醒,整齐划一地朝修的方向进发!紧接着,“酒保”身上廉价的衬衣爆裂开,胸腔处突兀升起一架架炮筒。
修冷冷地看着对面:“你还真想杀人灭口?”
萨金特在控制台锁定修的位置,颤颤巍巍地按下集火按钮:“我的好老弟,别怪我狠心…要是被商会的人知道了,我也会没命的……”
连发的子弹一路追踪修的踪迹,修只能四处寻找掩体。
密集的火线穿透了石柱,被打成筛子的墙体接连坍圮!
修冲着对面喊道:“就你这些老掉牙的火器,还想炸平海因德?我看连军校里练习打靶用的训练机器人都比不上!”
“突突突——别再激怒我了!”
修环顾四周,已经无处可躲!
幸好这些人偶和萨金特一样上了年纪,没过多久机械关节处开始发出吱吱呀呀的卡顿声,行动逐渐迟缓。修趁着对面换弹僵直的间隙,以最后的屏障为掩体,闪现到萨金特身后,一把提起萨金特的衣领,将人按在操控台上:
“一把年纪了,还学人家搞偷袭?”
“你杀了我吧!反正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萨金特的眼神顿时清澈了,像个鹌鹑一样躲进大衣领子里,蛄蛹着企图金蝉脱壳。
“那你倒是出来啊?你躲在衣服里,我找不到你的大动脉。”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表演,等对方探出头来才幽幽补了一句,“到时候溅的一身血,不好看啊……”
“**%&#…不是说病得快要死了吗?到底哪来的一身牛劲…”萨金特废了好大的力气才重新钻出来。
他颓然地跪倒在地面,身后是已经停下的机械玩偶。
萨金特:“修,你真的傲慢得让我恼火!如果我的一生注定是一场荒诞的梦境,请不要让我醒来!”
“不逗你了。”修伸出手,将人拉起来,“可怜的老头,上帝对你真的很仁慈,让你遇见了我。……因为我真的见过宇宙。它的确很漂亮,浩瀚无垠,值得你向往一生。”
或许是萨金特老眼昏花,穿着睡衣的少年缓缓向自己伸手,单薄的身躯背后泛起了神性的光辉。
【你藏匿于污淖之中,一为赎往昔之罪孽,亦为等待。】
【等待,早醒者。】
被商会追杀的过程中,萨金特曾得教会的短暂庇佑。对方只向他提出一个条件:去往海因德,等待一个人,就会得到想要的东西。
萨金特忽然激动得涕泗横流,一个熊抱紧紧抱住修,“我就知道是这样!我就知道!虽然你的骗术很拙劣,但是我愿意相信!”
“谁骗你了?”
修冷哼一声:“那不是宇宙飞船,准确来说是一艘可以容纳万人的太空巨舰。……我曾经出于某种原因,登上过那个庞然巨/物,并且将它的全部构造记于脑海之中。现在,我想把它告诉你。”
“我?!我可以吗?”萨金特下意识捂住耳朵,很快回过神来,“不对不对,差点又被你小子骗了。那时候你才多大,怎么可能登上过远征的巨舰?”
“信不信由你。”修将目光转向不远处报废的赛博酒保,“我这个人记性不太好,说不定哪天就忘了。到时候你再想知道,说不定已经晚了。”
萨金特:“我想听,我想听还不成吗!……你能不能不要一言不合就交待遗言,我这一把年纪的,咱俩谁先死还不一定呢!”
修笑了笑:“有刀吗?越锋利越好。”
“要刀做什么?不会真打算死这吧?”萨金特不知道修想干什么,还是照做了,“黑曜石刀刃,我最贵的刀了。”
修手握刀柄,在手里掂量了一下。
下一秒,毫不犹豫地对准脖颈,然而——
“锃——!!”
刀刃划过金属项圈,仅留下浅浅的白色划痕。
“啧。”修有些失望地把匕首放回操作台。连最锋利的黑曜石刀都无法割断脖子上的异能环,罗塞尔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修现在唯一能确认的一点是,罗塞尔不希望自己在这段时间生事。
他就偏不!
“别动,让我看看!”萨金特拽着项圈踮起脚,凑近端详,“不能用蛮力,这是精神扣。什么人给你戴的这稀罕物?除非有一天你的精神力能冲破项圈设定的极限,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打开了!”
“好,我知道了。”
看着修没太大的反应,萨金特松了一口气,最起码他没说什么头断了,自然就取下来了。
他拍了拍修的肩膀:“别担心,你肯定能解开的,毕竟你是早…早早就觉醒了异能的人。”
“嘀嘀咕咕的在说什么,你很闲吗?去把筛选好的零件运输到操作间。”修瞥了一眼对方,脚踩着撬棍,用力掀开已经变形的金属外壳,一头钻进了驾驶舱内部。
萨金特紧随其后,嘟囔道:“好险,差点说漏嘴。”
认识三年,萨金特对这小子又有了新的了解。从前隔三差五搞点新式武器也就罢了,事情从修以病弱之躯混入帝国第一军事学院后就变得超出想象了,在演武场上战胜职业雇佣兵,现在竟然都开始徒手拆机甲了!
但现在一切都解释得通了,修是教会要找的【早醒者】。
教会要的人,那能是普通人吗?
萨金特忍不开始幻想,或许真的有一天,他真的可以按照修所描绘的那样,制造出一艘可以冲破天际的飞船。
萨金特重新戴上了谄媚的面具,凑到修身边:“你接受洗礼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现象?例如背后浮现机械之神的印记之类的?”
“你忘了,帝国人是不会参与洗礼的。再胡说八道,我现在就上执行署检举你。”进入内部,修开始检查操作台。
萨金特显然不想让话题就此打住:“别想骗我,军校可不会教一个情报科的学生徒手拆机甲。”
“很难吗?看一眼就能学会了。”修的注意力全在操作台上,只留萨金特在一旁连连咋舌。
“该死的傲慢,该死的天赋!”
驾驶舱内部已是一片狼藉,原本存放机甲核心的地方只剩下空空的外壳,应该是别人提前取走了。万幸,控制系统还保留完好,只要注入新的核心就能使用。
修试着把手掌按在精神槽,闭上眼睛唤醒【罗莎】。
【进去!】修如是命令道。
【……你今天的语气不错,我喜欢。】
一声令下,罗莎在修的脑中展开无数丝状神经,不断延展的脉络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无差别地猛烈冲击着全身的每一处细胞。
修集中精神,试图将这股力量汇聚在掌心。然而在接触的刹那,控制台爆发出产生强大的斥力几乎要将人的天灵盖掀翻!
“嗯哼…你先出去!快!”修来不及反应,一脚把萨金特踹到门口。
“我才不出去——休想甩开我吃独食!”萨金特飞扑上前抱住修的裤腿,食指入骨也只坚持了片刻,就被余波震开!
修知道萨金特是在帮他,自己也用另一只手扣住痉挛的右臂,不让它在强烈的阻力下被装置弹开!
【罗莎】同时在脑中发出尖啸,斥力凝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