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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在巨型机甲旁的男人已经被拦腰斩断,血肉粘连处覆了一层薄薄的积雪;名叫拉蒙德的年轻少尉带着狙击手的头颅回来复命。
“做得很好。”弗雷德里克·马尔赫恩举起左手,示意全队噤声,缓步向草丛中走去。
下一秒,众目睽睽之下。威严的将军单膝跪地,将手伸向其中一个男孩,声音低沉:“卡萨腊……八瓦罗西奇卡……”
“你在说什么?别碰我!”男孩惊恐地不断向后退,弗雷德里克一把握住对方满是血污的小手,却没留意到他眼中越来越浓郁的绿色。
“将军!!这小子不对劲,快松手!”同为上将亲卫的杰克·豪斯威尔率先察觉到了危险。
“所有人,退后。”弗雷德里克并没有松手,反而用更大的力量握紧对方纤细的手腕。很快,二人皮肤相连处浮现出一片诡异的蓝色,如游走的长蛇迅速爬满了弗雷德里克整个手臂。
眼见着将军遇险,拉蒙德毫不犹豫地举枪对准男孩。
刺目的热血又一次洒向雪地,然而在座的所有人已经司空见惯。
……
没有日出,没有黄昏。距离他登上这艘庞然巨舰已经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修被扔在在一间单独的封闭室里,瘦小的身体被囚困在束缚衣内,脖颈间还扣着定制的异能屏蔽器。
每过六个小时,看守的士兵会打开舱门递送食物和药剂。
食物和水被要求立即使用,进食时间一过就会被收走。
舱门如期弹开,修瑟缩在角落里,警惕地盯着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男人,面包和牛奶之间,他选择狠狠咬住那人端餐盘的手。
就像鲁什亚特星上变异的野兽一样,獠牙深嵌入战斗服中,不带出血肉绝不松口。
【阿依那—阿哈……达利呀——波拉!!】
“艹!!真见鬼了,敢咬我?”男人痛得闷哼一声,反手拧住修的下巴,“再特么敢咬,我就撬掉你的尖牙。”
修眼眶充血,沙哑着嗓子低吼:【塞乌尔可赛——科里忒!!】
“谁来翻译一下!!这么多天了,还没有人知道这小子在乱叫什么!”男人烦躁地一把薅住修的头发,用力往墙角撞。
鲜血如注染红了男人的指缝,滚烫的猩红蛰得修睁不开眼睛,他索性闭上,等待着更激烈的反扑,然后伺机咬断对方脆弱的脖子。
“冷静点,将军只是下令看好他,可没让我们下死手。真要有个三长两短,搞不好下一秒成太空垃圾的就是咱们了。”听到一旁士兵的劝阻,男人才悻悻地离开。
第二天,男人送完餐,从存储装置中取出一枚芯片,不由分说地撬开男孩的唇齿,拇指抵着下颌,食指和无名指粗暴地捻着芯片将之紧紧按在舌根。
辛辣、苦涩的味道顺着芯片引脚瞬间爬满整个口腔,口水混杂着血沫从唇角留下,很快舌头连带着喉管都变得麻木。
“你、给、我、喂、的、是什么?”完全陌生的吐字、发音方式让修一惊,他抬眼看着身着战斗服的男子,从对方阴翳的三角眼中看出了自己的狼狈。他弓着身体,试图将芯片从嘴里抠出来。
“这是霍特集团最新研制的翻译器,别想吐出来,芯片会顺着神经长在血肉里,这下我们可以好好交流了,讨厌的小鬼头。”
“说话!”
“我要杀了你们!!”迟疑了几秒,修骤然挣脱束缚,扑向对方。
男人这次有了准备,提前躲开:“好孩子,再多说几句。说些我们想听的,比如,你那该死的异能是如何伤到弗雷将军的?”
“呸!”修啐了一口血在他脸上,“你们、言语、我不会、说,永远不说!”
后来,他们尝试了很多方法让他开口,但修真的做到始终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这场旷日持久的无声对抗持续到修连自己原本的语言有些忘却了。他天真地以为自己获得了胜利,直到有一天——男人将修带出了封闭室,而【波拉】就站在船舱的另一头。
男人松开修,向前一推:“现在,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听哪一个?”
修没有理会对方,双手吃力地拉开舱门,毫不犹豫地向对面奔去。
男人将之看在眼里,没有阻止,不紧不慢地继续说:“好消息是,将军同意让你们见一面了。”
“坏消息是……燃料和食物不够了,我们必须舍弃一部分机体和没用的蚂蚁。你猜被舍弃的人会是谁呢?”
“你敢——!!”听到这句话,修身体一颤,回头想要抢夺男人手中的遥控装置。
男人很满意小男孩此刻崩溃的表情,拇指和食指拎着装置炫耀式地晃了晃,然后按下了自曝按钮。
尾舱连带着对岸的小男孩一起从船舰脱落。修眼睁睁地机体在浩瀚的宇宙中化为点点火屑,想要纵身随之而去却被升起的屏障隔绝。再回头时,双目已经一片猩红。
修声嘶力竭地大吼:“我要杀了你们!”
“我要杀了你们!!”
“我要杀了你们!!”
“帝国话不是说得挺标准嘛?”男人吹了一声口哨。
士兵警觉地举着麻醉枪对准修慢慢靠近,显然他们还没有忘记在废星的遭遇。就在这时,弗雷德里克·马尔赫恩从船舱内走出,下令阻止了手下的狙击,瞬时爆发的异能将男孩压制在地上。
“我说过的,你保护不了任何人。”他说话间还带着重伤未愈的虚弱,“现在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想听吗?”
看着倔强得仿佛要与世界为敌的男孩,弗雷德里克·马尔赫恩勾起嘲弄的嘴角:
“在船舰驶离鲁什亚特星的一周后,这颗遍布辐射与变异生物的星球正式迎接了它的终结。”
“——换言之,你的口中的故土,也不复存在了。”
巨大的、猩红的□□倒映在修的眼中,看不出来有多火热。
但当修·斯特兰奇在往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回想起现在这一幕的时候,眼底的灼烧感一日赛过一日的强烈。
鲁什亚特星——在第一次远征秘密档案中代号:废星#8736864,于十年前已经湮灭于无垠的星际。以当下的天文技术和时空距离,预计100年后才能观测到它爆炸的完整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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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持续而又剧烈的疼痛中脱力晕倒,又因疼痛惊厥而醒,修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睁开眼睛,闭上眼睛,视野里均是一片漆黑。忽然有些光亮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铁锈味梗在喉咙深处,流淌的血液持久而隐秘地冲击着眼眶、鼻腔、耳膜;脖颈上的蓝色印记跳动如行军的鼓阵,四肢却是麻木、冰凉的,他往往还没来得及像向大脑传递“从地上爬起来”的指令,意识就再次远离——如此循环,漫长得如从生到死的距离。
“啊……又渴望漂亮男人炽热而又甘甜的拥抱了,最好能够被扣住咽喉,让窒息掐灭头痛。”一声从灵魂深处的长叹后,修终于在又一次坠入深渊之前,挣扎中触碰到温热的掌心,如同攥住救命稻草一样不肯松手。
“醒了?”
冷寂的实验室里,大部分设备已经蒙上一层灰。培养皿里的溶液早已干涸,纤维和金属与培养液产生了微妙的化学反应,导致容器里破旧的毛绒小熊和可拼接模型玩具表面爬满了蓝绿色的微生物。
眼眸终于在漫长的拉锯战中睁开,那双棕绿色的眼睛流露出深深的倦意,在急促的喘息声中久久不能聚焦。
“嗯…这是哪里?好黑。”修蜷缩在一张简易的行军床是,嘴唇干裂见血,嗓音也沙哑地可怕。
没有听到回答,修艰难地向前挪动身体,颤抖着去够那团模糊的身影。脑部肿瘤压迫视神经出现阶段性失明的现象之前也发生过,但每一次都令他感到不安。
听说久病之人的欲望意外的比寻常人要更强烈些,修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半开玩笑地说:“抱抱我吧,就像上次那样……小殿下?”
“你终于醒啦!”人影兴奋地扑到他的怀里。
“你是谁?”修瞬间清醒过来。
“是墨菲哦。”墨菲丝毫没有意识到对方的杀意,清澈的眼睛紧紧锁定在青年苍白的脸上。
“这是哪里?拉蒙德在哪?你一个人?为什么救我?”修又问了一遍,听不到回答,他果断拔出腰后的匕首,凭着出色的战斗意识准确找到对方的脖颈。
墨菲歪头:“听不懂。大哥哥的手好凉哦,刚刚你一直睡觉,还吐了好多血,墨菲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