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恩斯怔住了,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于是他俯身靠近修的唇边又听了一遍,妄图再次听到那悦耳的两个字。
求你。
修靠在鲁恩斯颈间,头无力地垂向一边。因为流汗过多,他的头发已经粘连在一起,鲁恩斯索性拨开修额前的碎发,将之全部都梳向后面,露出苍白无血色的面庞。
修很英俊,这是鲁恩斯第一次见他就知道的事实。
密长的睫毛在面颊上投射出一片阴影,但修高且挺直的鼻子中和了整个人的气质,从侧面看鼻梁上端甚至有一个段小小的弧线,所以并不会显得阴柔。
一贯喜欢露出讥笑的双唇此刻紧紧地抿在一起,鲁恩斯发现他不笑的时候其实嘴角是微微向下的。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修睡着的时候比醒着更要栩栩如生。
“咳……咳咳咳!”
呛咳声打断了鲁恩斯的思绪:修的身体忽然开始颤抖,口鼻重新渗血,细密的汗水布满前额。鲁恩斯连忙去探他的额头,触感一片冰凉。
修脖颈上新居民的标记却疯狂地跳动,辐射出的滚烫热度甚至灼烧到被他倚靠着的人。鲁恩斯直觉事情不妙。
“修捷……”
“修?”
“修·斯特兰奇!”走在路上,鲁恩斯一遍又一遍地尝试呼喊修的名字,没有任何回应。
犹豫了片刻,鲁恩斯用脱下手套的手穿过衬衫,贴近修心口。心脏果然运作的极其不稳定,时而如擂鼓,时而又微弱的几乎停止。昏迷中的修紧紧皱着眉头,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这幅模样了,还不肯就医。”鲁恩斯叹了口气,“修捷,继续下去痛苦的人不仅仅是你啊…我到底该如何处置你呢?”他柔声抱怨,一边改变手上的动作尽可能让修能够舒服些。
和预想中不一样,鲁恩斯本以为自己看到修捷痛苦的模样心中会产生畅快的情绪的,一如他对待所有瞧不起自己的人一样。他乐于见到这些人深陷痛苦的泥沼中。
可能修捷终归是和别人的不一样的。
“醒来再责备我吧,你的状况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总不能看你死在我怀里。”
“求你……”
脑海中倏忽又传来修微弱的声音,他心软了。
这是修第一次向他示弱。
一路上,为了确保修的生命体征,鲁恩斯的手都紧贴在对方的心口。
“停下!你们大晚上的在学院逗留干什么?立刻停下接受检查!”
鲁恩斯装作没听到,将修搂得更紧些,快步向宿舍走去。
*
废星#8736864
一片荒地,方圆百里见不到耸起的建筑更看不到人烟,只有动植物野蛮生长。抬头,老干虬枝遮天蔽日,伏首,猩红的树根、藤蔓错综复杂。
一条蛇在被积雪覆盖的林间仓皇地极速游动,显然是察觉到某种隐秘未知的危险。
它身上的银色暗纹是黑暗天气里罕见的光源。除此之外,纠缠在一起的藤蔓下也暗藏着微弱的蓝光。可是这条银色的蛇视力很差,本身也没有趋光性,加上一份更强大信号压迫着它使得它对这份寻常的危险视而不见,移动的速度太快而又足够倒霉,头也不能回地扎进了蓝色的光中。
蓝色光的地方其实是一个捕猎洞。刚一接触洞口,周遭的蓝色就化成火焰般灼烧蛇皮,蛇不断痛苦地扭动身体,可是这个洞比它想象地要长得多,头部四处探寻就是找不到边际,只能被悬挂在空中。蛇挣扎却进退两难,最终失去了活力。
放眼望去,几乎所有捕食口都塞满了猎物,当然了,最多的还是银蛇。几十几百条粗窄不一的冷血生物因为被捕食口的荧光毒粉灼烧得来会扭曲。它们几乎以相同的姿势倒吊在屋顶,口中吐信发出“嘶嘶”的呐喊。
然而,局面并未停留在眼前的这一幕,地面上的生物还在不断地、前仆后继地往地下涌入,作为先行军的银蛇有的已经摔落到地面,只能无主地抽搐。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丰收。
洞穴下的猎手不急于收获,只因为他们同样是一场狩猎游戏中的猎物。银蛇悬挂的洞穴下是一片汪洋的血海,居住在洞穴下的人们死在了他们的食物前面。一条盖在另一条的身上,有的甚至肢体分离,死状并不比挂着的银蛇好。
成百上千的银蛇悬挂于洞穴之上,猩红的血河两岸是未完全销蚀的人骨。
说是炼狱也不过如此。
只听到地面轰隆一声巨响,万蛇逃窜,野兽奔腾。地下的一切设施都在晃动,警报大作。
画面一转。
密林中,疲于奔命的男人怀里抱着一个高烧的孩子,另一个稍大的男孩穿着破败的防护服紧跟其后。他们身后的枪声一声盖过一声凄厉。
忽然,巨大的阴影笼盖在男人头顶。巨/物遮天蔽日,急速而下,林叶因强气流发出尖锐的呼啸,男人伸手捂住男孩的口鼻卧倒在地。
男人凑近男孩的耳边柔声说:“一会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记住,活下去!”
然后男人手臂的肌肉以诡异的速度在增长,男人用尽最大的气力将两个男孩抛向远方。
“臭小子们,记住,给老子活下去!”男人在飞扬的雪尘、砂石、藤蔓之中大喊。
在强大惯性的作用下,男孩被摔得头晕目眩,他在远处的密林深处挣扎地想要爬起来,多次尝试却无法成功。男孩只能绝望地趴在雪地,眼见庞然大物一点一点占据自己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