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谢芝峤没顺着我的话说,反而敲了我一脑壳:“想什么?钱平安是我们的雇主,当然首先要保证他的安全。”
好吧。我揉了揉脑袋,不敢顶嘴。
谢芝峤却又正色道:“对他留几分心眼就行了。那段故事就算三分真七分假,也看得出钱平安这人心硬手狠。把人送到地方,拿了报酬我们就走。阿峦你听好,陈氏再可怜,钱平安再可恶,这桩旧案也已了结十几年了,不要旁生枝节。”说得好,如果说完没有啃一口窝头,这段话就更有说服力了。
我闷闷地“哦”了一声。谢芝峤这话说得,好像我是个多么喜欢管闲事的人似的。我承认我有时候容易做一点点不符合术师身份的事,但也不能全怪我吧。谢芝峤老说术师要明辨是非,少沾因果,无论发生什么都站在活人那一边,但有的活人实在可恶,老是看到恶无恶报,善难善终,任谁都受不了的。
布置完四方铃回来,谢芝峤已经找了个由头跑了,只留下我和一屋子小姑娘。
小姑娘们都是穷苦人家出生,个个面黄肌瘦。这会倒是很开心,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聊个不停。
我一路上都跟着谢芝峤,谢芝峤又喜欢冷着个脸装高人,结果就是我和她们只交换过姓名,没聊过几句,这会儿也插不进话。
我只好拿出《相山要术》假装用功,偷偷支着耳朵听她们讲小话。
听了一圈下来,梅花好像还是她们当中的小领头。钱平安家的管事凶巴巴的,这几个女孩子一路都没怎么挨他骂,梅花是有点本事在的。
聊着聊着,就拐到了各人的身世上。能被家人发卖的,谁没有一段悲伤的往事?一下聊哭了好几个人。
一片抽噎声中,一个叫荷花的女孩打头说,好在一路上看下来,钱掌柜倒也没过分苛待下人,日后好好做活,没准能有顿顿吃饱的好日子。其他人居然也都附和,缓过劲来,竟还觉得父母待自己已算不错,养了这么大,又是卖给正经的人家,命数已好过许多女子。
我听得心里发堵,恨不得冲出来让她们清醒一点。什么叫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啊!把自己看得这么低,这样下去,生活的苦是吃不尽的。
好在还有个人没跟着她们:“说到命数,什么富家小姐的命我都不稀罕,我只想要自由自在的,靠自个填饱肚子,谁也管不着我。要我说,我最羡慕的,还是小仙姑。”
说这话的是梅花。一时间,五六道目光一齐聚了过来。
压力好大,怎么办,怎么回,装没听到也太做作了。
我放下书,尴尬地转向她们:“嗯,你们好?”
救了我的是荷花,她好像早就想和我搭话,一听我回答,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小仙姑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小仙姑还识字呢!肯定读过很多书吧!”
我有在暗爽。我学不了术法,谢芝峤虽然收养了我但也没有收我为徒,按道理我是不应该被称为“小仙姑”的,但是管他的,我才不会纠正她们,最好多叫两声,爱听。
我清了清嗓子:“我也没读过几本书,不过,确实去过不少地方。”
听到我的话,女孩们“哇”了一声,呼啦啦围了过来,有了先前两位打的样,剩下的也都放开了,七嘴八舌的,一会叫我讲个故事,一会又问我是不是真会仙术。
“别急,别急,一个一个说。”我做了个手势叫她们安静一些。
“那小仙姑讲个故事吧。”年纪最小的桃花凑上来,眼巴巴的。
好啊好啊,我最喜欢给这种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讲富贵人家的腌臜事了,尤其是那种有钱的公子哥儿,一个赛一个的坏,正好给她们醒醒脑子。
我想了想,先给她们讲一个兄弟阋墙的故事,再给她们来一个忘恩负义的故事,再说一个始乱终弃的故事。
小姑娘们听得眼睛都不眨一下,我说得口干舌燥的时候还有人给我递茶水,好像生怕我因此少讲了两句似的。
开心!她们这听不够的样子让我非常满足,要是每天都这样就好了。我正打算开始下一个故事时,我的耳朵却捕捉到一丝细微,但极为熟悉的声音。
钱掌柜窗外的四方铃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