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似乎是符予初和吴霜第三次面对面喝酒。
当然,第一次是符予初单方面的,在幻境之中和小吴霜一起的。
而第二次又是在剑拔弩张的情况下才出现,后面又闹出了那样的莫名其妙的事儿,所以暂且不谈。
这样看来,其实两个人喝酒谈心还是第一次。
这是外面最爱喝的桂花酿,喝起来带这些桂花的香甜,这点香味儿在扒开塞在酒坛口的塞子的时候就已经逸散出来了。
吴霜酒量不必多提,他本人也清楚,大多数时候还是在一旁看着符予初牛饮。
好一会儿,两个人都没有人率先开口。
直到吴霜放在桌角的天下剑开始不敢的嗡鸣起来。
符予初看过去,就见吴霜抬手按在剑身:“他还没有杀够。”
“他的剑气还在告诉我,他可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没有放弃成为天下第一。”符予初撑着下巴,大氅的绒毛在唇角晃来晃去。
吴霜道:“那是他的想法。”
“哦。他的想法。”符予初重复道。
吴霜自然是能看出来他揶揄的意味,神色难免晦暗了些:“符予初,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挺装腔作势的。”
符予初听见这个语气愣了下,而听懂话里面的意思之后更是怔住了,这才道:“为什么这么说。”
吴霜道:“因为一直认为我是这样的。”
符予初摇了摇头,“那看来您对自己的认知不够清楚,您最多只算得上是不够坦诚罢了。”
吴霜咀嚼着这两个字:“……坦诚。”
“对,您不够坦诚,您不光对我们不够坦诚,您甚至对您自己都不够坦诚。”符予初喝掉了杯子里的酒水,搬过坛子再填满。
吴霜道:“但是其实我并没有迷路或者丢失,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符予初点头道:“那是自然,不然您又怎么能把这家伙从封印里解放出来呢?”
他抬手敲了敲天下的刀鞘,后者那点震动停止了,重新安静下来。
符予初道:“但是这正是能清楚地说明您对自己不够坦诚,如果您真的发自肺腑的感觉自己并不在意天下第一,那您才算得上是对我们所有人包括您自己,是坦诚的。”
这一大串坦诚不坦诚的理论说了一大堆,要不是认真听早都被绕晕了。
所幸两个当事人都清楚这些道理,所以在这样的对话中都能理解对方的意图。
吴霜道:“坦诚讲,我十分在意天下第一。”
或许是喝了点酒,或许是两个人现在的关系发生了变化,总之吴霜终于决定来和符予初聊一些以前没说过的东西。
他道:“你知道为什么,你背弃师门也好,遁入魔道也好,我从来都没有阻拦过。”
符予初没说话。
吴霜道:“那是因为我有私心。”
“你遁入魔道对我来说并不是突如其来的事儿,其实早在你最开始筹备得时候你我就已经隐约猜到了。”吴霜道,“那时候你去藏书阁,但是其实你查阅书籍我都会留意,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我也还算是个合格的师尊。”
符予初第一次听到这些说法,闻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幸好这个时候得吴霜到也有说不完的话,并不会因为符予初的沉默就断了话头。
“说实话,我那时候 第一反应是很惊讶,但是接下来心中升腾起来的念头,是我自己当时我都被吓了一大跳的,”吴霜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笑了,只是席笑容似乎是带了些苦涩,“我那时候其实更多是高兴。”
“我自然知道你想成为天下第一,所以我由衷的替你高兴。”
吴霜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层浅浅的,翕动着的阴影:“即便我一直觉得你就算是修道也可以更加接近这个梦想。”
符予初沉默了下:“我当时便是看见您,才决定要修魔道的……”
吴霜点点头:“正是这样吧,毕竟在我的身上的完全是看不见任何成为第一的潜能和机会。事实也是如此吧,想要成为一个善人或者好人,就很难成为天下第一,毕竟这两种目标从本质上就不能是同一条路。”
符予初道:“因为一个是有利于苍生的,而另一个是有利于自己的吧。”
吴霜道:“和你说这件事儿果然胜过和师兄说这件事儿。”
符予初闻言倒是神色带了些不掩饰的嫌弃:“不要提谢无岩,在这方面我暂时还看不起他,时日至今,或许他还是早就忘记了您曾经和他讲过所谓梦想。”
“他是那样的。”吴霜声音带了些无奈,半晌又重复了一下,“他是那样的。”
符予初看着吴霜的神色,说是完全没有一点失望是假的,毕竟在碰见很少人的少年时代,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师兄谢无岩或许也悄悄的被小师弟承载了些期待。
只不过这点‘知心好友’的期待在后面的生活中逐渐消减罢了。
无论从什么方向来讲,谢无岩都算不上是个好的谈心人,以前符予初还还会觉得他只能勉强算得上是个好掌门,但是现在连这点评价也消失殆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