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曾如此荒凉。
城东广场上。
县令派人到不远处未受灾的村镇中买回米面粮油,支上缺了个口的大锅熬煮好,一碗碗盛出分发给城民。
有人苦中作乐,嘻嘻哈哈地和旁边的人说起前几日遇到的趣事。有人想起死去的亲朋好友,低低泣了起来……
锦百停住走向那边的脚步,站在原地观望。
欣慰地发现任晨闲将一切安排得很是妥当,办完事回到凡界的亦守也自觉地加入了医治伤者的队伍中,锦百笑笑,如释重负地往后挪了几步,脚下一个踉跄跌坐在破庙外的台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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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时天色已晚,不远处的广场上燃起火把,火焰的光芒将每个人的脸庞照亮。
发觉身上盖着一袭厚实的狐裘,脑袋下还垫着由许多颜色用料各不相同的外袍组成的枕头,脸上的血污也被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就连头发都被人重新束好,还编上了几个小辫子,锦百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
他抱着一堆衣物靠在残缺的红木柱上看着广场上分发食物的人们,久违地感受到了温暖。
“恩公,您醒啦!”跟在母亲背后忙活的小童注意到锦百的视线,拿上两枚金黄喷香的饼子,一连小跑到锦百跟前,将饼子递给他,“饿不饿?快吃些东西吧!”
小童先前在那边帮忙烧火,手上沾了些锅底灰,见锦百半晌不伸手接自己的东西,稚嫩的小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就在他想要将手收回去时,坐在台阶上、如谪仙般的美人开口了。
语气中暗藏不解:“恩公……是在叫我吗?”
小童点点头:“县令大人说,是您和其他的修士把那些可怕的怪兽赶跑的!您是扬城的大恩人……”
“所以、所以——”他不安地收紧手,在饼子上留下几个黑乎乎的印子,“要是您不喜欢这样叫的话,我……”
锦百放下手中的衣物,半蹲在小童面前,伸手摸摸他的脑袋,低声道:“没有不喜欢,我只是有些意外。”
“……谢谢你。”
这个称呼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了。很久很久,久到天地间山水移位,物是人非。
“啊?”小童有些不明白为何恩公会对自己说谢谢,红着脸再次递上食物:“您、您饿吗?快些吃吧,这是我娘亲刚刚才做的,很好吃的!”
锦百接过,再次看着小童的眼睛说了声谢谢。
小童欣喜又紧张,一时间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样放了,借口要去烧火一溜烟儿跑了。
看着那道远去的小小背影,锦百轻声叹出口气。
小童的右眼许是不慎被妖兽的唾液沾到,尽管及时得到救助、伤口已然愈合,可是眼珠仍然没有保住,只留下个黑洞洞的眼眶。虽然母亲用布条遮住了小童面上那个可怖的窟窿,锦百还是从灵力的波动中察觉到了。
即便如此,他在那些受灾的人中却已算是幸运。
锦百有些不愿意去想那些伤得比较重的人未来该怎样生活。
若是他再强一些就好了。
再强一些,他便可以分出一半元神兼顾两头,不至于顾此失彼。再强一些,他说不准能救下所有人,从庙会那时至今,所有死去的人……
锦百愈想便愈是郁卒,恨不得马上站起来去找些灵植宝器将自己的灵力再往上堆一堆。
“醒了还坐在这里作甚?”亦守大步走来,将手中的抹布甩到锦百怀中,面上含笑,“想偷懒?没门。”
“快起来干活,”他将锦百从地上抓着提起来,“我都要累死了。”
被亦守这一打岔,锦百倒是没空胡思乱想了,拍拍身上的灰,走到临时搭建起来的简易灶台跟前,沉默地看了会儿忙忙碌碌做饭的人,见大缸中存的水快要见底了,便提起木桶去城外打水。
不成想,他刚提起桶,几个少年模样的人便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要接过木桶,嘴里还说着不好意思让恩人做事之类的话。
修者身体素质强于凡人,就算是挑着一担水小跑上山,于他们而言也不过是日常锻炼。更枉论锦百这样的上神。
拉扯半晌,见那几名少年身上或多或少还有些伤,锦百索性抬起整个大缸向城外走去,叫他们争抢不了。
几人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