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锦百循着灵迹找到魔界去,蹉跎百年,反反复复演示画符,也没能找到他们的踪迹。
反而在一次从试仙阁那里接来的、普普通通的任务中,看见了思念已久的父母双双被夔龙咬去半截身子,血流如注,脏器全部落在了地面上。
现下提起旧事,难免辜负亦守一片好心。
锦百回神,赞扬道:“谢谢,真是谢谢你,我伟大的挚友。”
“抽哪门子的疯。”亦守面上嫌弃,心中却十分受用。
想了想,他还是觉得有些不把稳:“要不我再去找找暮昼,和他说那个玄鸟纹不是你的。”
“如果他问是谁的,你要怎么回答他?”锦百靠在墙上,轻垂的长睫在烛火照耀下投出一片阴影。
他学着亦守的语气,半玩笑半认真地开口:“‘天尊大人,那是心魔的阵纹,和锦百无关……?’”
上神堕魔,无论有无作恶,最终结果都是直接诛杀,挫骨扬灰不入轮回。
“馊主意。”亦守翻了个白眼,简要点评,“我看你是嫌死得不够快。”
想着,亦守又有些恨铁不成钢:“早就让你什么都不要说——”
当年大战,景旧被害后,其生前带领的小队在悗山覆灭。六界之中,无人能知晓那日到底有多少神将陨落,只余悗山下百年蜿蜒的血河无声记录着一切。
若景旧当时还活着,战局定能逆转。
锦百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不是对的,只知道,自己若不将此事查明,即便脱了罪,心中也不会轻松。
他道:“也许景旧真是我害的。”
亦守冷哼:“你有什么理由害他?”
“这、这……”锦百口中苦涩,不知该怎样和亦守说起,“你知道,我很喜欢暮昼。奈何明月照沟渠,他心里只有那个景旧,我嫉妒坏了,所以……”
且不论锦百对暮昼的感情有没有深到这般地步,就说当年暮昼跟在景旧身边时的那种相处模式,俨然是一对年纪差得不大的父子,难以看得出来两人有情,抑或是暮昼单相思。
明白他是为了让自己不再纠结于此事,亦守不再多问,盯着锦百将寻迹铃牢牢实实地挂在腰间。
见好友苦大仇深地看着自己,锦百笑道:“诶,等我下去了,你来找我,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把被罚下界赎罪,说得像是郊游踏青一般轻松的,怕是找不出来第二个了。亦守笑笑,“好,我要吃你说的那个桂花糕。”
亦守放心不下锦百,絮絮叨叨地交待着下界后要注意的事项,而被他挂念的人,没心没肺地靠着墙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临走之时,亦守回头看了一眼盘腿坐在墙边的锦百,终是忍不住问:“你伤心么?”
“嗯?”
亦守整理了下措辞,“听绮埃说,天尊只把你当作景旧的……替身,还说后悔和你在一起。”
“他还说什么了?”
“……说你那日好像是哭着回府的。”
绮埃个大喇叭,真是生怕他不够丢人。
如今怕是整个神界都知道此事了。
锦百捏捏鼻梁,不答反问:“你觉得我和景旧长得像不像?”
亦守仔细端详锦百的脸,除却微微上挑、略带些浅红的眼尾,不笑时显得有些不好相与的唇角,以及鼻梁侧边一颗淡色小痣外——
轻轻吸了口凉气,亦守难得地陷入了沉默。
原来他和景旧是真的有几分相似。
锦百明了答案,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绮埃说的时候,锦百并没有很在意,只觉得暮昼在和他结为道侣之时,心里还装着其他人,很不忠诚。
如今看来,他忠诚得过了头,只不过对象不是锦百。
在姻缘石前庄重立誓时、在结缘树下听他小声说着幼时趣事时……相守的无数个瞬间,暮昼原来都无一例外地,在想着另一个人。
他从不唤锦百的名字,或许也是因为,他只记得那个曾与他共度风雨的人。
不得不说,有些难堪。
算了,不想了。
“我当然很伤心。”锦百长吁短叹,颇为矫揉造作地抹起眼角来,“不,不止伤心,简直是悲痛欲绝。”
亦守看他这般模样,一时搞不懂他的伤心到底是真是假。他还未尝过情之一字带来的苦与乐,不好多说,只道了声保重,趁着看守仙牢的小神官交接,匆匆离开。
望着好友背影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锦百停下揩眼角的动作,轻叹一口气,靠在墙上等那隐在暗处的人出来。
半响不见人,他轻轻唤道:“暮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