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腾骁聊着天,搭白珩的星槎回神策府。到了神策府,白珩就准备离开了,她拍拍你的肩膀,像是在说“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她坐在星槎里,很是活泼地对你们一扬手,便喊着再见,一脚油门踩到底、一溜烟似的不见了。
腾骁把将军令交到你的手上,对你露出一个肯定的微笑。你接过任务,心事重重的样子。
腾骁没有再说鼓励你的话,径直往神策府内走了,他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嘱咐你道:“记得早点回来,最好嘛,能赶上吃夜宵。”
你听见这话,下意识应了一声,赶忙就往渡口跑了,想起方才没留住白珩、拜托她再搭你一程,你心中有些懊悔。如此一来,往返工造司需要花更多时间了。
你开始向工造司赶去,街景在你余光中一闪、退向遥远的黑夜,大半个罗浮都沉入睡梦,唯独工造司还灯火通明。
有那么一会儿,你错觉自己是在和时间赛跑。你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心事重重,却也不打算向任何人倾诉心中猜测的、可能的真相。秦灰阑造访工造司完全在你的意料之外,你很难琢磨透她的真实想法。
夜风从你耳畔呼啸而过——离奇的身世,分崩离析的过去,忽然造访的欢愉星神,纠缠不休的天才俱乐部成员——每一样都让你头痛。
你不想让人推着往前走,身在局中却一无所知,更不想被生命中一种无力感控制——无法摆脱,几乎从不表现为尖锐的对抗,无时无刻不在。
你计划主动去见秦灰阑,你能够察觉得到:她对你有所求。自然如此,你隐藏的身世足以令一位充满好奇心的天才向前迈出一步。
她先一步在工造司现身,恐怕是在工造司发现了不同寻常的事物。秦灰阑上一次主动出现,是你在星槎海中枢的庭院中人为制造了一场大雪。仔细回忆的话,你那时确定过附近没人,秦灰阑应当拥有远程检验与你相关的虚数反应的设备。
工造司中与你有关的事物只有你此前交给应星的银莲剑穗了——此行前往工造司,应星是重点询问的对象。
秦灰阑言行古怪,值得怀疑。但你与她素昧平生,你们之间的联系应当来自更深层次的交互,甚至向上延伸至众多星神。你对此全然不知。
而仔细思量你二十一岁前与兄长、师父相处的日子,他们对你有所保留,难以确定是否一知半解——你希望他们是被蒙骗了。但你不知道他们如今身在何方,因此不必考虑从他们入手。
这样思考着,你已经靠近工造司了。十王司判官与工造司众多工匠站在大门口交谈并安排工作,颇为吵闹。
出人意料的是,应星靠在栏杆前,双手环胸、手指时不时轻点臂膀,正望着漆黑的云海出神。没有判官或者工匠与他搭话,仿佛身后的喧闹与他无关似的。
往常这时候,应星正在自己的工坊中研究图纸设计、锻造武器。他太有实力,又与丰饶民有血海深仇,大多数时候都将作品选定为冲锋陷阵的士兵所用武器,不过日常生活用品并非没有涉猎——
你倒是朱明来往旅客提过,这位怀炎将军的爱徒闲来无事时会在敞亮、僻静的地方雕琢酒壶、发簪一类小玩意儿,聚精会神、旁若无人,作品栩栩如生,却从未流出。应星脑后用来挽发的花簪子便出自他手。
你原本就存着重点问询应星的心思,瞧见他就在附近,倒省了你去工坊内找他的功夫,当下也不犹豫,准备径直过去搭话。
但你没想到的是,应星一直关注着来往的星槎。你方才跳下星槎,手里还捏着吵吵嚷嚷的燎原,便发现应星冲你点头,示意你向工造司内部走。
你心领神会,心知他这是要和你说点什么。你不准备让他难办,因此镇定自若地和周围的判官工匠互相问候、抬脚往工造司内走。
你不紧不慢地跟上应星。他从没回过一次头,直挺挺地向前走,很自信你一定跟上了他的样子。
码头人多眼杂,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但你不觉得神策府例行公事的问话有避开众多公职人员的必要,何况,你来之前没有提前通知应星,他不应该在这个地方出神,更不应该是这个颇为忌讳的反应。
看来秦灰阑确实和他说了点不同寻常的话,这话是否与你有关还有待商榷——如果应星此时真的面临棘手的困境,你确实是偌大罗浮之上、他为数不多可以直接求助的对象;神策府相关事件大多有你盯着,将军此前来工造司与他打过照面,在此处等你倒还说得过去。
你们来到应星的工坊。推门而入,灼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堆放整齐的各种材料和工具统一靠在墙边,应星落后一步、待你也走进工坊,便往外望一眼、颇为谨慎地关上了门。
他的长发在风中飘扬、夹着三两白丝,让你想起金人巷一家偏僻礼品店门口悬挂的一串铜铃铛。你靠在摆了他趁手工具的铁长桌上,看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有点想笑,当下轻松了许多,便开口询问道:“应星,你这是怎么了,是想和我说什么吗?”
应星抿抿唇,完全没意识到你是在明知故问。他紧皱着眉,短促地呼出一口气,先是拿起“千机”的设计图纸捏了捏、一道极深的褶皱留在保存细致的纸张上,又瞥了眼你留在这里的剑穗,穗子已经拆下,坚硬的莲花在他算得上不知所措的目光中巍然不动。
他在斟酌词句。但你心知他其实并不精于此道,登时生出一点捉弄老实人的愧疚和懊悔来。
你直起身子来,说道:“今天秦灰阑来找你了,对吧?”
装着燎原的将军令此时挂在你的指尖,你动动手、它开始绕着你的手指旋转。它安静极了,显出一点不同寻常的体贴来。
在应星眼中,你有点轻松得过分了。你们都清楚,天才俱乐部成员绝非等闲之辈,与他们打交道需要十二万分的谨慎。
“不用紧张,应星。我对她的打算有一点猜测,她的条件你尽管答应。”你宽慰地笑了一下,旋转的令牌捏进掌心,指尖摩挲着圆润的边缘,“我打算见她一面,她一定还会来找你的。”
应星听见你的话,心里顿时有了底。他说:“我要和你说的正是这件事。她想和你见一面,提出可以帮忙处理打造千机的神矢余烬和你交给我的特殊忆质。”
你哼笑一声,暗道对方狡猾。她明知道对于一位工匠来说、处理棘手材料的办法有多么诱人。你瞧应星的样子,怕是没立刻答应、而是来征询你意见来了。你没猜错。他没辜负你的信任。
“你处理我交给你的材料时,没受伤吧?”你问——这事能当作条件提出来,定然麻烦又危险,然而你拿出这个材料的个中理由没法诉说,应星也体贴地没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