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倒是很操心她的徒弟。”你表情冷淡,依据辞海方才话语中的态度做出猜测,状似不经意地说,“我一直在想,是谁给景周吃下定心丸,彻底让他相信我能从药王秘传的围攻下全身而退的呢?
景周识人无数,眼光毒辣,自然是一个原因;但他脚步轻飘,下盘不稳,必定没好好学过武艺,纵然知晓我身手不凡,又如何知道我游刃有余。
丹鼎司前,他那番话自然说得极为动人,我承认我也深受感动。没有比有人觉得你的生命最重要这个事实更加动人的了。
可事后,头脑冷静下来,我倒怀疑起来了。他若真的那么担心我,为什么不愿意折中再想办法,当真就让我一个化外民孤身去为罗浮出生入死?那就只能是他有意为之,根本心知肚明我不会有事。
如果你想找借口,那大可不必。
你看得出我身手不凡,我也照样看得出你并非等闲之辈。哦,当然,比起我确实是差远了。”
辞海等着你说完,他一点都不慌张,脸上更多的是面对景周时的冷漠与无动于衷。
但你知道,这是他面对景周的一贯手段,是他催促景周揭开真相的信号。
你并不吃这套。
“景周本该不知道,本该有第二手、第三手准备。堂堂地衡司执事,走过了几百年光阴,这点未雨绸缪的本领都没有可不像话,你说是不是?那是谁让他自信满满,又是谁让他决定节省时间精力人力,放开手脚让我去做呢?是你。”
“……为什么?”
辞海根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东西。
你叹了口气,脸上显出一点无奈。
“辞海大哥,你可是无意间把我给出卖了呀。”
“别说得那么难听,我从没想过要害你。”
“是是是。你与景周认识多久了?”
“一两百年,上学宫时就认识了。这个滑头一上武课就偷懒。”
“这就是了,你们相识甚久,而他恰好不精武艺,在这方面,相信你是再正常不过的。因此起初,我没觉得有任何异样。可这份信任已经足以支撑一个人的性命与罗浮往后百年的安宁了吗?景周做事那么谨慎周全,说话都让人无处挑刺,又很会顺着杆子往上爬,层层分析、步步为营,会因为与你相识百年就放弃多方求证吗?”你慢慢悠悠地解释,拖延的语调只会让眼前的人越发心急,“那就只能是你本身就是这方面的权威,不会有人的话比你的话更有说服力。那个女人说你犯了错,下……”
“是,”辞海瞬间承认,说,“我得了将军青眼,初入云骑军不久便担任腾骁将军的侍卫,结果没两年就因云骑军中的事革职。距离将军出征已有一百一十四年,我便已经一百十四年没上战场了。”
怪不得你觉得他身上血腥气不重,初入云骑、正是如日中天之时便因事革职,在罗浮仙舟巡逻一百一十四年,任有再多的血气锐气也该磨平了。
长生种虽说长寿,但六百岁已算高寿。于他而言,一百一十四年,实在是太长了。云骑军身犯魔阴比之寻常人更快,人生已经走过一半,这个耐不住性子的人居然耐下性子在罗浮巡逻一百一十四年。
难道他从未上书请求回到战场?既然辞海承认自己得了腾骁将军青眼,要重返战场,分明比其他人更有机会。
奇妙的是,辞海竟然真的没有回去。难道腾骁将军不明白云骑军一生短暂?难道辞海不明白他的生命应该如何发光发热?身为将军侍卫,若是铸下不可逆转的大错,不从云骑军除名、去幽囚狱走一趟,岂能服众?革职下放,倒像是功过相抵,令其继续为仙舟效力的做法。
——你原先只是试探他的,并没有把握。
当你将你认为他关心那个女人的徒弟的判断说出口时,辞海并未反驳。对于这个耐不住性子、每次听你和景周打哑迷都抓心挠肺地难受、直来直去的人而言,你如果猜错了,他一定会立马跳出来反驳。刚才刻意拖延声音,也是为了让他不耐烦,让他为你补全话语、证明猜测,毕竟,他比你想知道答案多了。
你露出一个宽慰的微笑,示意辞海继续说下去。
“她的徒弟名叫镜流。这姑娘身世凄苦,那个老女人偏偏又严厉得不近人情,从未发觉自己的徒弟是什么心情。镜流姑娘第一次上战场,便是跟我那一队去的。我与她来往不多,但念及她初上战场,又是那个女人的徒弟,我还是多关注了点。
但一天下来,我就不明白了。
难道……她就是为了杀人,为了报仇站在那里的吗?”
你身体一僵,无心再探究辞海过去的细节。
难道你是为了尘世中的浮名才来到仙舟的吗?
不是的。
从一开始,你只是想找到江行舟,顺便看看失忆症罢了。
可为什么不甘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