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在药宫弟子的居所中徘徊着,他们的梦里有很多遗憾的味道。
有的人的梦里,是曾经差一点就可以挽回的人。
有的人的梦里,是竭尽所能后却发现走错了路的无奈。
有的人的梦里,是那个曾经被辜负过的自己,想到当初被浪费掉的善意,入梦者耿耿于怀。
还有的……
遗憾的梦像酒一样绵长,置身其中的人乍一看没有多么激烈的情绪,但他却很难摆脱这份感情。
魇走着看着,逐渐停下了脚步。
这个人,有点意思。他忘记了自己孩童时期最好的朋友,见面不识,相处两厌。
真是可惜呐,魇摇摇头,人类的经历还真是丰富。他嚣张地推开门,屋中的人还闭着眼蹙着眉,似是很难从梦中醒来。
就先从他来吧,魇慢悠悠地晃到了他窗边,忽然,脖颈处竟多了一把刀。
持刀人是一个年轻的姑娘,长相清丽,头上不知戴着什么东西,竟发着莹莹的光。
“你?”魇没有想到,在他这般布置下,竟还有人能清醒得这么快。果然,不愧是学宫弟子,还真是出人意料、出类拔萃。
不过没关系,这一回,它一定好好地在梦里招待她。魇勾起一个和善的待客笑容,温柔地看向宋绪,双眼若水似乎能看穿人的心事。
让它来瞧瞧,这个姑娘的心底藏了什么故事。
屋中,雾气氤氲,魇温柔地注视着宋绪,从她的眼里,它只看到了一把剑。
这是一把能闪瞎人眼睛的剑,剑身不知是用什么打造的,整把剑好像凝聚了群星一般,闪亮、璀璨、耀眼。
这就是你的欲望所在吗?魇自以为它看清了宋绪的心底,信心满满,“你要一把剑?一把闪亮又华丽的剑,是吧?”
它招招手,屋内的雾气肉眼可见地变得浓稠。氤氲的雾缠绕着化成了一把剑的形状。
看到宋绪眼神微变,魇得意地勾勾唇,“剑就在那里,”它指着浓雾道,去握紧它,你就能看到你想看的了。
“是吗?”宋绪将信将疑,她用一种挟持的姿势压着魇往雾的方向走,淬过灵光的镰刀始终压在了魇的脖颈上。
看着宋绪一步一步靠近浓雾,魇得意极了,果然,它找到了她的心之所向。
只要,她主动身手去碰雾,雾气就会像忽然翻起的浪潮一般,把她卷进梦里。等进了梦境,呵呵。
宋绪伸出了手。
魇心里默数着数字,三、二、一。
它打了个响指,却发现脖颈处多了一道划痕。伤口不深,算是让他不要再耍花招的警告。
“我的剑在哪儿?”
“你?!”魇不可置信地看着宋绪,本该倒地入梦的人怎么会没有反应?这不可能!!
当宋绪向浓雾伸出手,雾气便如生长的藤蔓一般,沿着宋绪的手腕、手臂直直向上蔓延。人的心之所向,就像一个缺口,一道缝隙,浓雾通过那些记忆和欲望,钻进他们的识海,为人编织出量身定制的幻境。
这丫头又不是无欲无求,她明明满心都是剑,可为什么雾气没能进去?
“我的剑?”宋绪重复着自己的问题。
听到她的问话,魇好像才意识到,这姑娘的欲望不止藏在心底,还坦诚地表露在面上。是个赤忱的?不对,魇忽然明白过来,这姑娘之所以入不了梦,是因为她的心之所向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只要伸手就能够到,何须再用一个梦来实现。想明白的魇看着宋绪,准备为她再多编造几个梦。她不是喜欢剑吗?梦里,有比那把剑更闪耀的存在。
魇不信宋绪会不心动。
雾气缭绕在她的双眸,本就有些迷糊的宋绪看到了更多更漂亮的剑。有的如银鱼一般,剑身纯白,却波光粼粼;有的剑的颜色就像乌鸦在阳光下展开双翼时透出的五彩斑斓的黑。
还有一把,形如弯月,是她的发簪的放大版,剑的两侧都开了刃,寒光凛凛。
宋绪伸出手,想要拿起这些剑;浓雾瞧见她心动又行动,纷纷大喜,大家卖力地把着那几把剑,想以此借力把她拽进梦中,拽进幻境里,可没成想,浓雾们还没使劲儿,宋绪却先放了手,目光四处张望,不知在寻着什么。
雾气凑上去,却听她喃喃着,“还差一把,还有一把。”
浓雾:……不是,梦里都有这么多更好看都剑了,她怎么还惦记着那把?
其实,宋绪是每一把剑都想要,每一把都不放过,不漏掉,主打一个多多益善。可在魇看来,还以为她是偏生就爱那一把如星辰璀璨的剑。
居然是个死心眼?魇有点儿累。
感受到镰刀逼近脖颈,魇好声好气地同宋绪商量,“姑娘,你先放下刀,我们好好谈谈。”
“剑!”宋绪还是那句话。
“可是,你的剑不在我这里啊,”魇声音委屈,“姑娘,这里面有误会。”
魇换了一个和宋绪打交道的方式,因为,它忽然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这个犟种似乎满心满眼都只有自己的剑,她好似并不关心自己是魇还是其它,也并不理会其它事。如果她能不妨碍自己,那么,她醒来与否似乎也没多大关系。
见宋绪若有所思,魇刚忙趁热打铁,说了一通的软话,“……事情就是这样,你看,先放开我好不好。”
宋绪看着表情诚挚的魇,道:“你说,你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魇举起右手,做了个对天起誓的动作,以此表达他的诚恳。
这一句,魇说的是真心话,可惜,宋绪不信。这家伙刚刚还问自己是不是在找一把华丽又闪亮的剑,他分明见过,现在却矢口否认。
“我要是知道,一定告诉你,”魇还在诚恳地表达着自己的善意,现在血还不够,他必须再拖一段时间,如果能把这个死心眼儿忽悠走就更好了。
宋绪不知道魇有诸多盘算,她只清楚,这个家伙偷了她的剑,还满口胡言,当她是傻的?!!没关系,等她把他彻底打倒了,她就不信找不到那把剑。
看着宋绪点头,魇还以为是自己终于说服了它,下一刻,宋绪横刀划过,好不容易凝成人形的魇就这样散成了一团。
魇完全没料到,看起来很听劝的年轻姑娘会毫无征兆地动起手来;更没想过一把镰刀竟能将它逼到这般地步。
看着人形变成了雾状,宋绪毫不迟疑地划出了第二刀,忽然一具身体挡在了雾气之前,宋绪动作一滞,眼看着剑锋要穿过那人的身体,她赶忙出手阻拦,趁此机会魇‘嗖’地一下蹿了出去。
宋绪刚要追出去,她救下的那个人却发出一声闷哼,倒在了她身前,拦住了她的路。
救人,还是寻剑,对宋绪来说,这不是一个需要斟酌犹豫的选择题。两样,她都能做到,只是先后次序不同。
地上这个人,她认得,很不熟。
将人扔到床上,那人蹙着眉,似乎陷入了一个深沉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