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抬起头,坚定道:“昨日申时,在庆云楼,没有旁人,只有公子和我。”
梁其文微微一笑,对礼部员外郎道:“大人,昨日申时学生与先生同窗在云来居为今日大比做准备,不曾去过庆云楼,云来居掌柜和伙计皆可作证。”
“这里谁不知道云来居是赵昀西家的酒楼,你是赵昀西的学生,他们自然帮你说话。”冯玉年嚷道,他像是缓过神来,恢复了此前的从容。
太学学子随声附和。
“休对赵先生无礼,他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葛潇潇长枪一振,直指冯玉年,枪风荡开了他额前的碎发。
冯玉年瞳孔骤然一缩,枪尖距离他眼睛只有寸许,他白着脸后退几步,瞪向赵昀西。明明他和赵昀西年纪差不多,他尚在太学读书,而对方已经中过进士任书院先生了。
赵昀西不知道冯玉年心中所想,他懒洋洋道:“据我所知,云来居在城西,庆云楼在城东,一来一回将近一个时辰,梁其文申时前赶不到庆云楼。再者能进庆云楼的客人,非富即贵,最便宜的茶水也要十两银子一壶,非寻常人家吃得起,至于梁大人嘛,廉洁正直……”
余下的话他不好再说,说委婉些是廉洁正直,直白些是俸禄不高,没钱。
有人认出了侍郎夫人,悄悄打量她。侍郎夫人见状,略有些尴尬,心道幸好自己今日穿得朴素,讪笑着与对方解释:“我家老爷确实质朴,俸禄大多买书去了,我们喝不起如此贵的茶。”
礼部员外郎反应过来,明白了跪在地上那人是在说谎。
“来人,将此人押送大理寺。”
“大人,不要啊,小的冤枉,是太学的学生让我做的,这一百两是冯公子赏我的……”
禁军士兵没有捂住他的嘴,他一路哭嚎,说的话众人都听见了。
礼部员外郎一甩衣袖,深深看了一眼太学的营帐,好哇,居然是他们,怪不得今日太学博士一个都没来。
“太学学子作弊,文试第三场行令,魁首为——明德书院梁其文。”
梁其文对此不算满意,还有账没算完呢,他摊开手,手心躺着一颗石子。
“大人,武试第二场,太学有人偷袭葛潇潇,她那时突然跪地便是膝弯中了一招,这是台上的石子。”
“梁其文,你赢了一场还不够吗?拿上一场的意外来说,你当真以为明德书院中个个是天之骄子,旁人便是草包蠢货?”冯玉年气得口不择言,大庭广众之下颜面扫地,他不敢想象回府之后母亲会如何惩罚他。
礼部员外郎看着那颗不起眼的石子,说道:“单凭一颗石子无法证明。”
葛潇潇沉默不语,她心中十分确认是太学营帐那个方向打过来,但员外郎大人说得没错,没有旁的人证,无法证明。
“我看见了。”李谊从李国公的营帐走了出来,指向和齐振南同场比武的太学学子,“员外郎大人,学生看得真切,这颗石子自他手中击出。”
太学学子反咬一口:“李谊,你竟帮着他们说话?明德书院那帮人道貌岸然,先生和青楼舞姬搅在一处,学生男女同室读书习字,简直丢了读书人的脸——”
“闭嘴!”葛潇潇凌空一跃,长枪直抵那人喉咙。
“蛮力威胁?敢做不敢认?原来明德书院都是这般小人行径。”冯玉年回头看了一眼,走到梁其文面前,说得大声。
冯久年挣脱宋姨娘的手,急急奔了过去,挡在梁其文身前,一双眼睛燃起怒火,倔强道:“大哥,你失言了。”
冯玉年是成年男子,体格比梁其文、冯久年壮硕不少,远远看去,倒像是冯玉年在欺负他俩。
还是到了这一步。元襄之心中复杂,此前请辞便是想与明德书院划分界限,对外可道明德书院辞退他,保住书院名声,一切不堪的言论皆由他承担,谁料江院长拒绝,外界传言更是愈演愈烈。
在京城书院大比上,当着台下众多达官显贵的面,能煽动太学学子对明德书院下手的,思来想去,也只有她了。
隋妤君感受到不远处的剑拔弩张,心中不安,往元襄之身上挤了挤。
“莫怕,书院不会有事的。”
那边太学学子振振有词,“京中谁人不知明德书院向礼部批了一大笔银子行游学一事,依我看就是拿着钱游山玩水,满足私欲,与古人圣贤的游学全然不同。”
这时,不仅太学学子在附和,其他书院也跟着附和,为何明德书院总要闹出一些名堂来,不能安生读书。
梁其文绕过冯久年,走向说话之人,“你见过茫茫戈壁百里无一处人烟吗?你体会过好友被一群人殴打而你无能为力的滋味吗?你知道敌人鲜血洒在脸上的感觉吗?”
面对他的连连逼问,那人梗着脖子不发一语。
“我们三人曾为问仙州流离失所的百姓搭建居所,参加军队秋操联手与近百人争夺旗帜,黑夜敌军偷袭我们丝毫不退坚定抗击,有好几回我们差点客死他乡,你们这些在京城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没资格说我们!”
葛潇潇收回枪,生出无限感慨,“我们认识了许多人。有人甘愿背上弑父之名,被家人送上公堂,因为瘫痪多年的父亲一心求死。有人救下孤儿,含辛茹苦抚养长大,让他娶妻生子,反倒被此人连累自焚而亡。有人一家六十五口皆被敌军所害,隐忍多年,以命相搏割下敌军将领首级。”
“他们皆是平民百姓,有血有肉,与我们并无不同。”
侍郎夫人心疼极了,擦着眼泪,与将军夫人小声道:“其文从未与我说过这些。”
“潇潇也不曾说。”将军夫人眼眶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