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妤君脱下元襄之的婚服外衫,从丧服夹层中取出一本薄薄的账册,高举过头顶,掷地有声:“前兵部尚书隋斐民之女隋妤君状告长公主挪用军需、陷害忠良,并涉嫌插手边关军务,导致漉山关一役死伤惨重。此为十一年前的军需账册原本,贺大人派人一查便知。”
元襄之从袖中抽出另一份厚厚的诉状,双手呈上。
此言一出,人群议论纷纷,贺旭当即脸色大变,望着账册一动不动。
长公主又坐了回去,仔细打量隋妤君,这才发现她脱簪缟素,竟是有备而来。
“你是隋斐民之女?居然还活着。”
隋妤君假装没有听到长公主话里的讥笑,说道:“父母在天之灵庇佑,民女入贱籍,侥幸留了条命。”
“你父亲贪污军饷罪证确凿,斩首有十年了吧。”
“殿下,是十一年。”隋妤君纠正道,握紧了账册,手指发白。
“拿着一本不知从何而来、不辨真假的账册就想为你父亲翻案?”长公主懒洋洋道,仿佛对此不以为意,“贺少卿,诬陷长公主该当何罪?”
贺旭被点名,堪堪回过神,答道:“诬陷反坐,且民告官先施杖刑。”
“先打吧。”长公主冷声下令。
曹曦竹倒吸一口冷气,眼看着黑甲侍卫取出长棍站至隋妤君身后待命。
“母亲,不可,她身子弱,怎么禁得起杖刑?”江佑晖推开黑甲侍卫,向长公主跪下。
“起来,你堂堂郡王,怎可随意下跪?”长公主脸上第一次出现怒意,“不是母亲要伤她,是她要告你母亲!”
隋妤君仍是高举着账册,倔强道:“民女愿受杖刑,还请贺大人查看账册,查明真相,还家父清名!”
贺旭左右为难,仓促间看向人群中的恩师,江院长沉默片刻对着他点头。
贺旭接过账册和诉状,唤来大理寺的执法官兵:“来人,二十杖,行刑。”
黑甲侍卫收到长公主的眼神退开。
刑签当啷落地,执法官兵挥动长棍往隋妤君背上打去。
第一下,隋妤君以手撑地,还能挺直背脊。
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下……疼痛来得很快,她几乎快撑不住,趴倒在地,身边有人握住她的手,扶她起来。
“只打一个?”长公主眉头微皱。
“长公主,是我一人告您,与他人无关。”隋妤君急忙喊道,略缓了缓呼吸,眼中尽是挑衅,“难道您害怕了?”
“笑话。”长公主怒气反笑,“如此巧言令色之人,给我用力打。”
江佑晖看着隋妤君脸色发白,浑身轻颤,一个翻身挡在她身上,长棍瞬间打到他背上,发出一声闷响。
行刑之人停了下来,隋妤君疼得没有多余的力气推开江佑晖,声音也有气无力的:“小郡王,请让开。”
江佑晖背上火辣辣的,不肯动。
隋妤君给了元襄之一个眼神,元襄之当即抓住江佑晖的手腕甩开他。
“为什么?”江佑晖不顾仪态坐在地上,凌厉的眉眼显出几分脆弱,“我绝无可能像姓元的那样冷眼旁观你挨打,我连替你受罚也不行了吗?”
“小郡王还不清楚吗?你我有宿仇。”隋妤君不再看他,借着元襄之的力道直起背,“这是我自己该走的路,没有任何人能代替我。”
“请大人继续吧,还有七下。”
她渺小单薄,却又坚韧地跪在明镜高悬之下,为亡者求一个清名。
围观百姓不忍再看,纷纷别开眼。
“背上都沁出血了。”葛潇潇眼眶泛红,吸了吸鼻子。
“自古民告官有几个好下场的。”梁其文递了手帕给她,兀自低语,“这律法不公。”
“你小子和你那古板的爹很不一样,先生很看好你。”赵昀西没有再捂他的嘴。
棍棍疼痛入骨,二十棍,漫长又短暂地结束了。
长公主缓缓起身,看了看手上的绯色长甲,说道:“贺少卿好好查查这位隋姑娘,身为罪臣之女,本该是贱籍,出入受限,如今却堂而皇之跑来京城告状,兴许户籍路引都是假的。天色也晚了,本宫先回了,有好消息了再派人过来。”
说完又吩咐黑甲侍卫把陷在情伤中的江佑晖带走,一行人从大理寺大门离开。
贺旭心情复杂,下令将隋妤君押入大牢,明日再审。
隋妤君倒在元襄之怀中,气息浅浅,仍打起精神用二人听得见声音说道:“我还坚持得住,按计划来,务必保全大家。”随后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
一场热闹止于此,人群逐渐散去。
江院长唤住周大人,仿佛闲聊般:“哎,世间苦命之人何其多。”
周大人捋了捋短须:“古人云,上天有好生之德。”
二人目光交汇,随即分开,各自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