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在等你,我们便先回了。”颜七无奈一笑,又看了眼布坊,和侍女回小院。
隋妤君目送她们绕过街角才转身前往书铺。
书铺就在临街,在张记布坊斜对面,隋妤君走进书铺便察觉有道目光落到身上,浑身不对劲。她回头,一眼便看到张记布坊面前站着个而立之年的男子,一边嗑瓜子一边看她,见她视线投来时,还将手中的瓜子往前一举,仿佛在问她要不要也吃点。
有时在颜氏布坊送客也能瞧见他——张无期,与颜七处处作对的商人。
真是好无赖一个人。
隋妤君收回视线,重新踏进书铺,元襄之还在和老板你来我往。
“公子,这些颜料是我费了好大功夫寻来的,当真不能再便宜了。”老板一脸为难,诉说进货的艰辛。
“老板,石青、群青便算了,我不过买些藤黄、胭脂也这么贵,莫不是觉得读书人的钱好赚?”
元襄之口齿伶俐,然而老板是个油滑的,咬死不松口,两人就这么对峙着。
隋妤君上前问了句多少银钱,书铺老板目露惊艳之色,指向元襄之跟前一摞纸张颜料,比出五根手指,捋了捋胡须说道:“五十两。”
元襄之对隋妤君无奈一笑,似乎在说“是吧,这老板很无耻”。
隋妤君点点头,五十两对于她来说不算什么,但买这些品相一般的纸张颜料并不值得,价钱几乎翻了两倍,老板在漫天要价。
她拉元襄之到一旁,悄声问他买这些做什么。
“我打算教学生们作画。”元襄之答道。
隋妤君不解,为何这时候要教他们,但元襄之想法跳脱,如今已经决定好了,她会想办法帮忙,可花五十两给书铺老板实在不值当。
她不是人傻钱多。
“胭脂色用口脂代替行吗?街上卖胭脂、口脂的多,最贵的只要八十文。”
口脂?元襄之想起隋妤君曾给他涂的大红口脂,极艳丽的红色,这盒口脂已经被他收藏起来了。
“口脂与颜料不同,口脂易褪色,颜料能保色数年。”元襄之察觉老板一直注意着他们二人,遂偏头对他颔首,接着略抬高声量,“若是只作练习之用,用口脂着色并无不可,也免得他们糟蹋好东西。”
隋妤君了然,作势要拉元襄之出门找卖口脂的摊贩。
书铺老板心里清楚他们的主意,可也不愿放弃这笔大生意,宿月城读书习字的人少,他这家书铺开了十来年,生意潦草,倒是替人写家书赚得多些。
但几文钱一封的书信哪里比得上几十两的生意。
“二位留步。”
老板焦急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元襄之和隋妤君对视一笑,停下了脚步,假装问道:“老板还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我观二位一身书卷气,必是饱读诗书之人,你们大老远寻到我这儿,我给个诚心价。”老板挂上一张笑脸,亲手将元襄之方才选好的纸张颜料打包好,放到元襄之手边。
“诚惠,三十两。”
“贵了。”隋妤君亦是微笑看着老板。
“五十两到三十两,便宜了二十两,你夫妻二人可不要得寸进尺,要是故意捉弄于我,我还不卖了。”老板拿起桌上的鸡毛掸子侧过身掸书架。
元襄之闻言,从怀里取出银票,抱起手边一摞纸张颜料,笑道:“我们年轻,想着省些银钱,老板肯便宜二十两的好意我们岂能不知?”
末了又回头解释:“我们是在祈神会上揭了面具跳过舞的。”
是得到神仙认可的夫妻。
老板会意,在他们走出门口时,喊了声“天作之合”,立马拿起银票仔细看,三十两,抵得过他好几个月的生意了。
隋妤君能感到他的雀跃:“你这般开心?”花了好多冤枉钱呢,虽然是花的他自己的钱。
元襄之走在她身侧,说道:“我只约束我自己。”
在边关有祈神会的地方,他才能与她有这一层隐秘的关系,弥足珍贵。
待离开此地,无人再会像书铺老板这样说他们。
所以,他愿意多花银钱来满足心中那点窃喜。
二人朝颜七的小院走着,梁其文和冯久年突然从巷子里蹿出来,跑到二人跟前,接过元襄之手里的东西,说道:“先生,隋姐姐,跟酒楼那边商量好了。”
“相信我点菜的能力,我好歹是跟着我爹参加过宫宴的,什么好东西没吃过。”
冯久年抱着几幅卷轴,晃来晃去很是碍眼,穿过街巷时,没注意与一人撞了个满怀。
“砰——”
画轴掉落一地,那人慌忙捡起画轴往他怀中一塞,语速极快道了句“对不住”,飞快跑远了。
冯久年还坐下地上,没反应过来,直到梁其文去拉他,他检查一下画轴,见画轴完好无损才喃喃道:“跑这么快作甚。”
隋妤君回望那人,身形瘦长,脑中闪过一道身影,没有抓住,蹙眉思索一阵,发现元襄之也在凝视那道身影。
“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