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七偏头听见外面厨娘招呼大家吃饭,孩子们欢呼着奔向厅堂的动静,心中无限欣慰,双手捧着茶杯慢慢将热水喝下。
“听见他们这声音便知他们还不错,说到底也在边关长大的孩子,生死是常事。”
隋妤君闻言沉默了,三个学生一回来便将北坡发生的事告诉大家,说起颜七是如何与达鲁尔搏命、如何将他杀死时,仍然心有余悸。
而他们三个回来后跟变了个人似的安静了两日,今日嚷着要来小院看望颜七,一到院中,各自找事做忙碌开来。
她问元襄之,元襄之说了句“他们成长了”。
成长,是每个人不可避免的关卡,在边关的孩子身上,大多数经历了战乱、家破人亡,成长之路是由血肉筑成的。
譬如小荷,父母死于战乱被颜七收留,在颜七昏迷时与小院的孩子们商量长大了要参军去攻打敌军,甚至对着在院中晒太阳养伤的壬哥和癸哥说要拜师。
譬如颜七,年少当家,以一己之力撑起颜家的众多工坊和多家商铺,还收养了许多孤儿,多年刻苦学武终于手刃仇人,大仇得报。
隋妤君陷入沉思,颜七唤了她好几声也没听见。
“隋姑娘?”颜七扯了扯隋妤君的衣袖,“怎的魂不守舍,莫不是饿了?”
隋妤君抬眼看她,试探说道:“颜七姑娘着实叫我佩服,但我心中尚有一问还请姑娘解惑。”
“何事?”颜七挑眉,放下茶杯。
隋妤君:“倘若这次没能杀死达鲁尔,你会如何?”
这个问题有些冒犯,好一阵后,她听到了颜七的声音。
“达鲁尔带兵侵扰边关百姓,不仅是害了我颜家,还有许许多多的无辜百姓被他和他的士兵所害。若是我杀不了他,我自会找比我强的人去杀他,再说了城外还驻守着奇纵军呢。”颜七展颜一笑,倚在床头,“无论最后是谁杀了他,皆是报了仇,在此事上,我认为结果比过程重要。”
隋妤君细细思量她的话,思绪发散。
结果比过程重要……
那她尽力寻找十年前的真相,只要最后能归还父亲清白,即便她是满心恨意去做这事也无所谓,世人不会知道她心中所思所想,她父亲早已是黄土一抔,自然也不会知道。
思及此,豁然开朗。
她收敛神色,嘱咐颜七好生休息,离开房间。
“又是个有故事的人。”颜七望着关闭的房门,自言自语。
不一会儿,侍女端来饭菜,颜七看着清淡的白粥小菜,深深叹了口气。
她想吃糖醋排骨。
“隋姐姐你来晚了,糖醋排骨我给你留了一块儿。”葛潇潇笑着用公筷夹了将碗中的糖醋排骨夹给她。
隋妤君不与她客气,咬了一小口,夸赞:“不错。”
饭毕,隋妤君问元襄之:“我们何时启程前往商罗城?中秋宴有人等着呢。”
商罗城那人说不定手中有当年的线索。
元襄之缓缓道:“此前我将铁质腰牌交于葛校尉,托他到军中打听一二,待他将消息告知我,我们再出发,这两日可以先准备着。”
“先生,隋姐姐,你们说什么要走?”冯久年路过听了一嘴。
元襄之转头看了他一眼,在身侧的位置拍了拍,示意他坐下,轻声问道:“增试结束,你可有收获?”
因为敌军偷袭一事,秋操增试作废,军中决定将头名的奖励两百两添作参加增试牺牲百姓的抚恤金。
“先生这是闲聊还是要考我?”冯久年谨慎问道。
隋妤君被他逗笑,帮腔道:“我记得其文从前性子活泼,如今内敛许多,说不定是因为你时常考校他。”
冯久年看了一眼坐在院中闷声折红色旗的梁其文,想起在北坡的那个夜晚,突然打了个寒战,丢下一句“我不问了”,跑了。
元襄之淡淡道:“你也发现了。”
隋妤君点头,不光是梁其文,他们三个都有变化。
葛潇潇每日晨起练武更加勤奋,吓得客栈后院养的公鸡母鸡直叫。隋妤君劝她,等手上的伤养好了再练也不迟,她却以一日不练武功荒废坚持着。
冯久年看上去乐呵呵的,但眼角总是突然发红,尤其是上午女孩子们夸他梳头梳得比她们娘还要好的时候,他知道这群女孩子们已经没有娘了。
梁其文想把红色旗带回京,他告诉元襄之想准备考下一场秋闱。当年他从太学退学,失去了太学授官资格,想要入仕只能走科举一道,下一场秋闱在两年后。
少年人,无时无刻不在成长。
可成长的,又不止是少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