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陵宗覃虽然不像延陵宗隐那么心机深沉,却也是非常聪明谨慎的。他在帮纯懿开药之前,特意请了三位医官来看这方子。
三位医官都说这是一味妇人用来补身子的滋养方子,没什么害处,只是在说到功效“很利子嗣”这四字时,都不约而同,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向延陵宗覃,带着明晃晃的八卦之色:
七王子也长大了啊!只是不知道他要这方子,是给哪位姑娘用的?
延陵宗覃一张俊脸涨得通红。他确认了方子的功效,终于放下心来,却也隐约有些明白了纯懿为什么要千叮咛万嘱咐要避开阿兄:太子的侧妃,自然都得靠子嗣来傍身,怎么能子嗣有损呢?想来她经受了那么多磨难,身子艰难,是想在嫁给阿兄之前偷偷调理好吧。
延陵宗覃便非常尽心尽力地将延陵宗隽瞒得死死的。他将这件事看得比自己的事还上心,每隔两三日就准时将一包包药材送进纯懿的屋子,还非常豪爽地大手一挥:“我多带了一倍的量,煎得浓浓的喝,不要省着!煎坏了也不用舍不得,直接扔了重煎!直到没?”
纯懿失笑,对着他点头:“知道了。”
多亏了延陵宗覃,纯懿比计划中更快地集齐了所需的药材,甚至浓度和纯度都要比她设想的好上许多。
她小心将最后一瓶粉末混合进一个小瓷瓶中,摇晃均匀,然后又用棉布细细密密缠绕包裹,确保味道不会散发出来,递给阿上:“想办法拿给永嘉。”
永嘉收到了香料,给纯懿回了两个字:“安心。”
一切就绪,只待东风。而她们等着的东风,在将近两旬的等待之后,终于姗姗而来。
蒙古国使臣抵达上京。当晚,虞娄大王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席,为远道而来的蒙古国使臣接风洗尘。
当纯懿盛装出现在延陵宗隽面前时,他本来满是不耐烦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一抹惊艳之色。纯懿为了今日行动方便,在华丽的虞娄衣裙下,又穿了一身方便行动的暗色劲装,可她身材纤瘦,多这一层不但没有让她身形臃肿,反而还将垂坠而下的虞娄衣裙撑起了一个饱满的弧度,让她看上去更加特别好看。
延陵宗隽盯着纯懿看了一会儿,忽然嘿嘿笑了起来。
“看起来你身子全好了?”他凑近些纯懿,当着众人的面,就将大手贴上纯懿的脸颊,摩挲着她细腻的肌肤,神情中带着几分沉醉和色意,“那……爷晚上就能过去了吧?”
一旁的太子妃重重“哼”了一声,看向纯懿的视线像是要将她剔骨扒皮。
纯懿心底厌恶至极,可今日又极其重要,不能有一点变数,便强忍着恶心欲呕,强笑道:“太子,大家都看着呢。”
“好好好,”延陵宗隽大手不舍得又抚摸两下,这才恋恋不舍收回手去,“等晚上没人了,爷再好好看你。”
为了能跟着延陵宗隽一起出席宴会,纯懿只能咬牙忍下这口气。待进了虞娄王宫,她没心情去看布置得分外富丽堂皇的大殿,立刻就去找永嘉。
永嘉宗姬已经到了,正与几位大庆娘子坐在一起,轻声说话。见纯懿来了,她向着纯懿露出一个笑容来,轻轻点头,然后一双纤纤细手状若无意搭上腰间。
那里挂着一个小瓷瓶,正是纯懿送去给她的那个。
纯懿松了口气,安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酉时半刻,宴席准时开始。
今日宴席盛大,除了带兵在外的延陵宗隐和几位将军,剩下所有人在上京的王室重臣,全都盛装列席。随着歌姬舞女的翩然起舞,一道道菜肴流水一般送上了桌,众人怀中搂着温香软玉,豪爽吃肉喝酒,互相碰杯谈笑,一直热闹了半个多时辰,宴席上的热烈气氛便到达了高峰。
阿上从后门偷溜过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帝姬,外面都已经准备好了。”
纯懿面上表情没有一点变化,抬眼去看永嘉。
永嘉一直在关注着纯懿,两人的目光隔着飞扬的水袖和满殿的觥筹交错,准确相接。
纯懿微微颔首。她右手伸进袖中,掏出一个与永嘉腰上一模一样的小瓷瓶,偷偷用指甲翘开瓶塞。
一阵浅浅的清香就从瓶口处溢出,幽幽四散开来。
这香无毒,提前放在菜肴里的药粉也无毒,可这两份药粉混合起来,却是能让人在恍惚之间乱了心志,稍有挑拨,不用纯懿动手,他们就会因幻觉而自相残杀起来。而待殿里一乱,她们就有机会与城外的陆双昂配合,冲出城去。
纯懿缓缓起身。她沿着殿内踱步,一只手藏在袖中轻抖瓷瓶,让瓶中粉末悄然撒在她走过的每一寸地方。
正在她渐渐靠近殿门时,紧闭着的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纯懿一惊,蓦然抬眸。
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披着夜色、踏着石阶缓缓而上。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而一双眼睛却黑如深潭、犀利如鹰,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僵在原地的纯懿,看向她的视线中仿佛还带着战场上的风沙铁马,暴虐又狠厉。
然后,他的薄唇慢慢上扬,对着纯懿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