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着延陵宗隐背后扫了一眼,那小娘子过于娇小,站在延陵宗隐身后,整个人都被延陵宗隐挡得严严实实,连一根头发丝都看不到。只在一阵寒风吹来时,他眼尖,堪堪从延陵宗隐脚边看到了一角被卷起的裙裾。
可就是这一角裙裾的窥探也让延陵宗隐不喜。他声音比冬日的寒风还要冰冷:“你很强?”
他视线冷冷下瞥,眼神落处让那汉子下腹一凉,下意识双手护住自己要害,笑得比哭还难看:“不不不……哪能有郎主您强,我没有……”
没等汉子把讨好的话说完,延陵宗隐已不耐地回头,冷声吩咐:“既然管不住自己那第三条腿,不如剁了。”
然后又瞥向他交叠在身前的手:“碰了不该碰的东西,手也不必要了。”
立在他身后的黑塔忠诚地执行他的命令,亲自上手,一把捂住那汉子的嘴止住他的喊叫,一掌掐在他脖子上,拖着他飞快离开。很快,那汉子的呜呜呼喊声就再听不到,只地上留着两条被拖拽出的脚痕。
延陵宗隐环顾四周,刚刚还激动万分的虞娄兵士们不敢与他满含威压的目光对视,纷纷垂下脑袋,恨不得立刻消失。
喧嚣不再,周围落针可闻。
扫视一圈,将所有别有用心的视线都逼退,延陵宗隐的目光最后落在纯懿身上。他看了她一眼,视线着重在她被撕开的袖口和颤抖的双手上停留,没再开口,转身便走。
纯懿也不用人招呼,急忙小跑着跟上。
进了后院,延陵宗隐大马金刀坐于主位之上,似乎没发觉纯懿跟着他一起来了似的,只皱着眉头,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笃”的声响。纯懿也不敢打扰他,双手紧攥着自己破裂的衣服,尽量不让自己的肌肤暴露在延陵宗隐面前。
大概是她的小动作实在太多,延陵宗隐终于开口,每个字都像裹挟着冰碴:“你是活腻了,所以来这里找死吗?”
纯懿沉默一会儿,涩声道:“不是。”
她深深吸气,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话:“我是想活着,所以来这里找你。”
延陵宗隐嗤笑,恶劣一如往昔:“找我做什么?莫非真是睡舒服了,来主动求压了?”
经常听他这样的嘲讽,现在纯懿已经能做到心如止水。她抬眼看他,语气淡淡,一字一字却很清晰:“我想活着,所以试图讨好你,想买一个稀罕的东西送你,求你放过我,也放过昂哥哥。”
延陵宗隐上下打量她:“然后呢?你的稀罕东西呢?”
“没买到。万珍阁早已被你们劫掠一空,有好心人告诉我,让我赶紧回家,不要被虞娄人逮到。我怕得要命,所以……”
“我赶紧来找你了。”她轻轻的,似乎是在叹息,“只有你能保护我,所以我想来找你,让你送我回家。”
“笃笃笃”的声音停了。延陵宗隐抬眸,细细端详她,从她温柔的神情到乖顺的动作,最后扯起一边唇角:“找我保护你?纯懿长帝姬,你是不是太过于自信了?”
纯懿摇头,苦笑:“大庆亡了,昂哥哥也重伤不醒,我没有别人可以依靠,只有你了。”
只有你了。
这句话不偏不倚,正巧砸入延陵宗隐最近翻腾的内心。前几日她与陆双昂相互依靠、全心信任的画面再次出现在眼前,而当时只能看着他们的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这样的信任也会落在他的身上。
延陵宗隐的眸色越发深沉,视线牢牢定在纯懿身上,手指重新开始轻叩桌面。
笃、笃、笃。
纯懿在他这样的注视下努力挺直脊梁,面上依旧维持着淡然的笑容,藏在袖里的指尖却在微微颤抖。
再多一会儿……再多拖住他一会儿,让他无暇去理会一个没有她的帝姬府……
延陵宗隐不说话,纯懿也不再开口。两人一坐一站,安静对视着。
“你……”
延陵宗隐正要开口,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许久未见的赛里板着一张脸进来,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更是黑压压一片,瞥了乖巧柔顺的纯懿一眼,凑近延陵宗隐,对着他耳语着什么。
延陵宗隐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他本有些莫测的目光渐渐冰寒,撩起眼皮,直直看向纯懿,眸子越来越冷,越来越暗,漆黑的眼底仿佛酝酿着风暴,渐渐逼近爆发。
纯懿心中一紧,猜到了什么,却仍强撑着与延陵宗隐对视,甚至还露出了一个乖巧甜美的笑容来。
延陵宗隐缓缓勾起唇角,回了她一个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他挥手让赛里退下,仿佛是第一次见到她一般,重新打量纯懿,笑容愈深,甚至露出了一口森森白牙。
“陆双昂已经离开了汴京。”他忽然开口,缓缓摇头,“什么求我保护,什么依靠我,什么想活着。”
“你只是想让你爱的那个软脚虾活着,对吧?”
延陵宗隐起身。他步伐很重,一步一步朝着纯懿逼近,将她逼入角落,密密实实遮住了所有的阳光。
“纯懿帝姬,利用我,是要付出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