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笑作一团,纯懿也跟着笑,用扇子掩住唇角,只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明亮双眸。
又有一个小娘子开口:“别说青蛙,就是北边的虞娄蛮子,也是知道夏天太热,过得不舒服的。你们还记得前年虞娄围城的时候吗?
虞娄蛮子看着各个都五大三粗的,却都是软脚虾。围了咱们汴京那么久,最后灰头土脸逃走也就罢了,听闻那位领兵的将军——好像还是虞娄太子呢——走之前还在咱们汴京城墙上留了几个字:”
见众人都听得认真,那小娘子故意停顿,端茶轻抿一口,惹得众人好奇心大起,纷纷催促,才笑着拖长声音:“夏热且去,秋凉复来。他们躲回北边避暑去了呢。”
一时间,屋内女眷们笑成一团,显德的笑声尤其明显:“一群大老爷们儿,怎么比咱们大庆的小媳妇儿还娇气。”
然后不忘戳坐在自己身旁安安静静的小妹妹:“纯懿,你说是不是?”
纯懿僵硬的扯扯唇角。自从她们将话题转到虞娄人身上,她就笑不出来了,眼下众人都看着她,便只好随口敷衍:“听闻北边的夏天是很凉爽,以后如果有机会,真想去看一看。”
显德立刻用肩膀搡她,一脸坏笑:“那还不好说,谁不知道纯懿帝姬的驸马可是头一号儿的惧内,你说要去北边,他敢去南边吗?”
大家重新哄笑起来。就在笑声中,有人远远走来,身姿挺拔,步子却又大又快,头发已束成大人模样,可身上天水碧的袍角和同色发带却随着步伐在身后翻飞,衬得整个人潇洒又恣意,像是一个行走江湖的侠客。
他如同一阵风般走入亭子,笑容爽朗,正与今日的阳光相配:“纯懿。”
纯懿脸上泛起红晕,努力控制着表情,可笑意仍是从眼角眉梢都泄露出来。她站起身,朝着那人迎去:“昂哥哥。”
显德“啧啧”两声,故作嫌弃地挥手:“少年夫妻,果然羡煞旁人。快一边儿去腻歪,可别在这儿惹我们妒忌。”
陆双昂和纯懿便一起行礼,一个作揖颌首,一个屈膝躬身,动作中带着无言的默契,又引起赞叹一片,两人已走出老远仍能听到。
纯懿微笑,悄悄牵起陆双昂的袖子:“昂哥哥,不是说你今日有事不能过来吗?事情已经办好了?”
陆双昂大掌一挽,就将纯懿的小手牢牢握入掌心。纯懿脸颊酡红,做贼心虚一般四处乱看,又嗔道:“昂哥哥!”
陆双昂止住纯懿的挣扎,笑容反而灿烂坦荡:“我们是夫妻,拉个手而已,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然后又认真回答纯懿的问题:“三兄明日要离京了,母亲喊我们回府吃饭。”
纯懿一怔,顾不得牵手不牵手的事了,急忙问:“三兄怎么突然要离京了?”
这次陆双昂却沉默了。他迟疑一会儿,停下步子,转身面向纯懿,柔声道:“三兄不让我告诉家里女眷,怕大家担心,但是琅琅,我不想瞒你。二兄从太原传来消息,虞娄有异动,以防万一,他让三兄带陆家亲卫前去支援。”
纯懿只觉身体都僵硬了,甜蜜的新婚生活也没能彻底抹去的那个噩梦,仿佛又一次缓缓靠近。
陆双昂敏锐察觉了她的战栗,他将她的手挽得更紧:“琅琅你放心,虞娄人不会再来了。有我们陆家在,绝不会让虞娄越过太原。”
纯懿依靠着陆双昂的身体,不住点头:“昂哥哥,我相信你。”
陆双昂果然没有骗她。虞娄真的再次集结大军,攻势凶猛,从北境直扑而下,却在太原遇阻,陆家二郎和三郎驻守的太原城抵挡了虞娄大军前后十一次进攻,仍坚守不开。与此同时,陆家大郎率领的大庆精锐也从西北拔营回防,向着太原驰援而来。
汴京城里的王公百姓们俱都松了一口气,主母们开始继续张罗中秋的宴席。
虞娄却忽然分兵了。
二十万大军一分为二,一队继续围困太原,另一队却绕过太原,接连攻破周边的威胜军、德府、盟津,一路南下,兵锋剑指汴京。
形势突然就恶化起来。
从太原传来的最后消息,是虞娄军队已攻克周边所有城镇,将陆家大郎带领的边军拦截在太原平原之外,切断了边军救援勤王的路线。太原已成一座孤城,汴京也断绝了勤王之盼。
然后,太原城内再也没有任何消息送出来。
景康二年,秋末,虞娄大军再次攻至汴京城下。
汴京,又一次被围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