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通坊近段时日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嚣。
周飞掂了掂手中刚刚被打赏的银钱,美滋滋的计划着等过几日空闲时偷溜去酒馆贪一杯。
谁知钱袋子在手心里还没捂热,便被眼见的告发到掌柜的那儿去了。
因着年前那场大案子,整个房县都沉寂了一段时日,四通坊作为往日人流密集之处,落差感自然更为明显。、
通者,畅也,四方汇聚,流财广进。
如今人少了,生意自然不景气,掌柜的赚不到钱,连带着他们这些下面的小厮月银也是折了再折,每每回家看着自己手里残留的几个子儿,周飞总是格外怀念此前馆里人声鼎沸的日子,不仅月银发的多,客人多了,不管是真阔绰的,还是装阔绰的,总是喜欢给点额外赏银,权当给自己充脸面。掌柜的看着每日进入银如水,心绪颇高,也没功夫计较这些蝇头小利,个人收的便顺理成章成了个人独有,每月算下来倒是笔不菲的收入。
可惜如今生意难做,来的人少了,掌柜的捏钱的手劲儿也变大了,前不久才在馆里头说了,所有小厮和伺候的婢女收到的赏钱一律需上缴,如今看着掌柜投射过来不善的眼光,周飞怕是自己接下来难做了。
只好飞快跑到掌柜的脚边,抱着他的脚尖,惊慌哀戚道:“掌柜的,我并非想私吞,只是客人刚刚给我时您没在此处,我想着等您来这边后再交给您,我绝没想过私吞,请您明鉴哪!”
“他胡说!”,头顶的人还没发话,身后便传来了熟悉的、令人憎恶的嗓音,是跟他结过大梁子的关绍,不出意外,方才应当也是他将掌柜的引来告发的,“掌柜的,小的明明瞧见这周飞拿着银钱装进了一个钱袋子,然后揣进了自己衣兜里,若不是您来了,指不定他还不愿意拿出来哩!”
“小的绝对没有,都是关绍污蔑!小的是拿了专门的袋子装这些银钱,可这并非小的自己的钱袋子,”说着,周飞从胸前掏出刚刚装过钱的布袋子,举过头顶示意,“掌柜的您瞧瞧,这是新缝的袋子,并非小的从前常用的自己的钱袋,小的只是想着散钱不稳妥,跑来跑去容易掉出来,所以专门找了个袋子装,小的绝没有贪这钱哪!”
旁边的关绍还想出声在说些什么,却倏然闭嘴,过了好半晌,头顶终于传来掌柜的声音:“这钱我便收下了,不管你是无意留财还是有意为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周飞听了顿时狂喜,正准备言谢,却又听的掌柜的继续道:“作为惩罚,扣除此月月银,今后也不用在前堂伺候了,去后院里看着吧,”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严厉的目光扫过周飞身后所有聚于此处的小厮奴婢,“无规矩不成方圆,以周飞作为教训,下一个再犯的,便是以儆效尤,逐出四通坊。”
“是。”其他人应道。
***
四通坊位于房县地理中心,前堂和后院面积都不小,甚至为了方便客人通宵尽兴还贴心准备了一排排厢房,从堂里往里走,上楼即是厢房,再往里走便是专门接待贵客的单独包厢,这些布置共同构成了四通坊最重要的营收。
然而这些都不属于周飞如今的看守范围。
事发突然,也没有单独的房间,周飞只得将柴房腾出来一部分,勉强作为自己在冬夜里的栖身之所,用以看守这狭小的后院。
平日里一些交好的小厮趁着前堂不忙,也曾偷偷溜进来帮帮忙,陪他聊天解解闷。
“你若是手头紧张,我这里还有一些从前攒下的私房,夜里要是太冷了直接让厨房里的采买嬷嬷帮帮忙,顺带给你带点厚褥子进来,免得天寒地冻的,冻坏了可咋整?”
周飞勉强笑着,婉拒了好意:“不必了,我手里还有一些积蓄,实在不行,将这房里的干柴往身上一裹,不比那褥子方便?”
“唉,”来人不再坚持,沉默了几瞬,叹了口气,“如今这日子是越发难过了,想当初馆里那些官绅商户,哪里不是直接挥手撒钱的?便是那吃软饭的屈秀才,每次来面子功夫也是做足了的.......”
周飞听了这话,倒是有些略微失神,说起来,这房县沉寂,不就是因为那屈秀才家中的案子惊动了京城么?
“此事原也怨不得你,虽说掌柜的发了话,可这馆里偷摸自己藏着不交的还少么?只是你运气不好,恰好碰上关绍这么个着实可恶的,你放心,我们兄弟几个一定在前面帮你盯紧了他,找机会狠狠收拾一顿,帮你出这口恶气,回头再找机会好好在掌柜的面前表现一下,说不定又能回到前面呢......”
周飞听着,倒是没怎么往心里去,只是感念兄弟的帮扶,多番道谢后让其赶紧回了前院。
冬日里的夜晚总是来的早一些,周飞将柴房里里外外收拾妥当,总算舒了口气,正准备躺下休息时,却听得外面传来了一些轻微的动静。
此时灶上已熄火,后院里一片漆黑,除了他之外再没有其他人。
周飞屏息听了一会,于黑暗中慢慢起身,抓起门后备着的木棍,无声靠近声音源头。
就在他站定的那一刻,门外的脚步声也倏然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