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说什么呢?”方雁易笑着瞪她一眼,“在公署内官腔还没打够,下值了到我这儿还要继续?”
“哎哎,不是这个意思,”孟栾辩解道,“只是每次来此都是姐姐亲自下厨,栾实在汗颜。”
“你我也并非第一天相识了,”方雁易看着她终于摆脱了官场上胸有成竹、老神在在的摸样,有了点属于她这个年纪小姑娘该有的鲜活,于是笑道,“从前还是农妇的时候这些活可没少干,咱们也不是什么显赫出身,不讲究那些虚礼,正好你和翎儿都喜欢我的手艺,何乐不为?”
“是,是,姐姐说的是,”孟栾应到,“只是劳烦姐姐了。”
说话的间隙,两人准备入席,方雁易催促道:“翎儿怎么还没来?”
方府的小公子年已十五,早早的去了书院读书,小小年纪已过童试,算是正经秀才出身,平日里不常在家,前段时日回家,说是要为来年秋闱做准备,方才听管家说,这几日常跟同窗出去,穿行于各大茶楼和客栈,听时人议论国事政局。
孟栾了然。
春闱在即,整个大燕所有的举人汇聚于京师,白天除了温书复习,便是聚众议政,学子们七嘴八舌的发表见解,好不热闹。
方翎作为正准备乡试的少年郎,自然免不了好奇向往,想去凑热闹也实属正常。
“我去看看,”方雁易道,孟栾点头,在原处等待。
只是方雁易这一趟去的时间却是有些长了,孟栾疑心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忙让下人带着她去探查。
一到前院,便隐隐听到哭声传来。
孟栾扫视一圈,让下人先退下后,疾步往书房走去。
进门就看到方翎脸上斑驳的伤痕,青紫一处连着一处,不仅脸上,身上也星星点点的到处遍布血迹。
此刻他正坐在椅子上,由着自己母亲处理伤口。
方雁易平日里一个能干飒爽、坚韧刚强的中书舍人,此刻心疼得直掉眼泪。孟栾见状立刻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我去叫郎中来看看。”
“孟御史,不必麻烦,”方翎此刻开口,“都是些外伤,上点金疮药,将养些时日便无碍了。”
方雁易也出声说不用,孟栾这才留下来,也得知了方翎这幅摸样的原因。
*
方翎几年前丧父,这些年方雁易一直都将精力放在他身上,直到他去书院,才专注于朝堂事务。
伴随着能力的显现,加之顺帝晚年朝中风向大变,明帝登基后女官机会增多,遂得以接触要职,逐渐升迁至中书舍人,虽只居五品,但掌起草诏令、传宣诏命之责,实为机要之职,对此眼红者不在少数。
如今社会之风貌,女子地位较之太祖时虽得到了巨大的提升,但朝堂内依然风起云涌,女子虽可参与科举入仕,然而从中书令、左右尚书仆射到六部九监长官,要职依然全由男子把持,论及朝中女官,方雁易已隐隐居于前列。
自然也成为了一些人的首要打压对象。
方翎从前在书院读书时便不时听到此类贬低折损之语,但少年郎固见未成,相比于言论的洗脑,眼前看到的事实更容易让他们折服,方翎用自己的优异文采和强硬手段成功让同窗们闭了嘴。
然而普遍年长的男举人们可不会饶人。、
今日他与同窗去京城最大的通祥楼,原是想观摩举子议政,针砭时弊,希望能有所获。
谁知席间不知怎么起的头,话头开始转向当今男女同仕之制,说女官大多尸位素餐,缺乏见地,对朝政毫无建树,多是做样子充门面,占的却是广大男举子的位子。
话题对象首当其冲的,当然是现如今官居中书舍人的方雁易。
这些举子们多是圣贤书读得多,人情往来学的少,年轻气盛,心比天高,没在官场里走一遭,未学得凡事留一线的道理,话越说越难听,到最后简直不堪入耳,毫无对朝廷命官的敬畏之心。
这些话自然是毫无遮拦的传到方翎的耳朵里,平日里再怎么沉静的少年郎也失了分寸,当众跟这些举子顶撞起来,到最后竟上了拳脚,发展成了聚众斗殴,直到京兆尹府派人前来,才将双方分开。
“那你今日是怎么回来的?”方雁易不禁问道,进京兆尹府可并非小事,方翎绝不可能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这么快被释放回府。
“是淳亲王,”上药正碰上痛处,方翎忍不住轻嘶了一声,“具体官府内怎么说的儿子不知,我们在京兆尹牢内没待多久就有人来提,后来才知是淳亲王下令送儿子回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