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宝玉丝毫没有察觉到祖母的不悦,还沉浸在方才在将军府中看到的新奇事物的兴奋中,坐在贾母和王夫人之间叽叽喳喳地叙说着自己在将军府后院的所见所闻。
碍于宝玉在场,贾母又不想拂了宝玉的兴,只勉强地应着声,实际上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好不容易挨到了荣禧堂内,贾母吩咐奶嬷嬷将宝玉带出去顽,自己领着王夫人进了正堂,一进门就直奔上首坐下,绷着一张脸冷声道:“你看你今天干的好事,还不快快跪下请罪!”
王夫人心知自己今日在将军府内犯了贾母的大忌,还不等贾母呵斥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再抬起头已经是涕泪横流,举着帕子几乎是哽咽难言。
“哭!你还有脸哭——这丢人都丢到外面去了,打量着别人都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还要特意出去卖弄一番,生怕元春在宫里还不够艰难,硬要毁了她你才甘心!你……真是……哎——”
说着,一股气几乎接不过来,恨铁不成钢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不知内情的鸳鸯忙上前相劝。
“老太太,莫生气莫生气,这天大的事情还有前院的爷儿们担着呢,若是气着了老太太的身子了,不是让人心疼吗?”
“心疼?他们还心疼我?怕不是立时要气死我才是!”
说着用手倚着塌上的矮几,喘着粗气,用手使劲指向下方跪着的王夫人,恨声道:“ 还有我的敏儿那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打量我老糊涂了,都故意瞒着我是不是?”
听贾母说到这里,王夫人心中也十分委屈。
“我也不知道方才是怎么回事,那些那些我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却想过要说出来,这里面一定是有古怪,对!一定是有古怪,不如让马道婆到府里来看看!”
“我呸——自己心中起了龌龊,倒把事情都推到别的上方,别给我整这些怪力乱神的,你先给我说清楚敏儿那边你是怎么安排的?”
这话问得王夫人哑口无言,实在也是不凑巧,虽然王夫人心中不痛快,但为了避免被贾政发现,也做好了一系列的准备,安排好人手随同贾珠前去扬州的人手,可后来贾珠意外倒下,倒把这事情忘在了脑后,贾琏那边几次催促,她都以要重新安排给打发回去了,现在突然被贾母问起,不免心虚。
“这……媳妇前些日子忙着照顾珠哥儿,将这些事情吩咐下去了,特意嘱咐安排得力的人前去,不如我让珠哥儿媳妇过来问问清楚……”
贾母见王夫人还在试图狡辩,露出一脸失望的表情。
“你真当我不管事了,就不知道这府里的事了,珠儿他媳妇虽然明面上当着家,但是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哪个不得等着你点头?你一贯拿捏着婆婆的款,现在出问题了,好了,知道推到你儿媳妇头上去了,丝毫不顾及珠儿媳妇肚里还怀着我们贾家的骨肉,没有半点慈爱之心,就你这样,趁早抽出手去,别打量着我不知道你和你那几家陪房之后的那点子事!”
贾母也是气急了,竟是毫不客气在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面前直接揭了王夫人的面皮,就差直接点明了。
一些府里的老人无不低下了头。
要说这府里消息最为灵通的,还是这些家生子们,几代一起在府中做仆从,多年经营下来,可以说是盘根错节,王夫人借管家之权做下的那点子事,别人不清楚,她们这些子人可以说是门儿清。
本就心中有鬼的王夫人更是吓得面色发白,要知道她和陪房私下里做的那些事情捅到府衙里可都是要被问罪的。
就是没有闹到府衙之中,若贾母真要追究,就是直接休了她,王家那边也无话可说,还要捏着鼻子将这件事情圆得个严严实实。
“媳妇……媳妇也是没办法啊,这府里的开销老太太你知道得最清楚不过,公中的都有份例,可我的元春都是为了府里才进的宫,这上上下下的都要靠着我去打点,怕被大房的说道,媳妇一直都是拿着自己的嫁妆往里面填补,这不过几年,竟是个无底洞一般……”
说着,举着帕子哽咽不已。
贾母闻言,抿紧了嘴唇,沉默不语。
四周的丫鬟吓地俱都低下头,成了一地的鹌鹑。
就在这时,收到贾母盛怒回府消息的贾政急匆匆赶来,一进荣禧堂的大门就见王氏正跪在堂上,默默垂头泣泪,登时怒从心头起,大踏步地走到堂前,连正眼都没有给那王氏一眼,向着坐在上首的贾母深深一躬,冷声道:“可是王氏惹怒了母亲?请母亲莫要为这个愚妇生气,自有我来教导她……”
贾政如此铁面无私的表现看得贾母摇头不已。
“你就不问问你媳妇犯了什么事?”
“忤逆不孝就是大罪,就是直接休出家门也无人敢置喙……”
此话一出,贾母隐忍的怒火瞬间爆发。
“都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你们夫妻两人倒好,竟是处得如同仇人一般,我这边苦主都还没发话呢,你这边倒是直接逞起你大丈夫的威风了……”
贾政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却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贾母会将矛头对准了自己,但仍然诚惶诚恐地直接跪倒在地,直接低头认错。
“母亲息怒,不知王氏做错了何事?”
贾母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你妹妹家里的事你可知道?”
贾政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看向贾母,见母亲沉着脸,不辨喜怒,忙低下头在心里过了一遍自己知道的消息,却半天也寻摸不出什么,最终只干巴巴地挤出一句。
“可是王氏没有安排好?”
这话可把贾母听得几乎气笑了。
“你们两个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事情绕了一个大圈,结果又给踢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