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着环楼街道向上行驶两层,许诺彻底进入礁石港口内城。
繁华的街区代替悬崖峭壁与峭壁外一览无余的灰色天空,摩天大楼鳞次栉比地伫立在街道两旁,从楼隙吹来的风掀起她的刘海,也送来各种店面特有的咖啡、食物、香水糅杂的烟火气味。
因为白房子到来,得知消息的港口人群关闭店面,夸张华丽的拟象纷纷回到自己的电子房屋休息,朴素到有些肮脏破旧的街道让她有种回到家乡的错觉。
“这是FREEA0吧?!已经停产五年了,你从哪里弄来的——怎么连车牌号都没有?”唯一的不和谐是白源还在耳边没完没了地发牢骚:“是这个路口吗?你走错了!刚刚应该拐弯的——啊!你坐好别靠过来!”
再次把自己往车门上怼了怼,许诺继续看向窗外。
已近黄昏,找到庇护所的居民已经躲到庇护所,没有庇护所的也早已回到居所加固门窗,除去三两无家可归的人,街道上有些空落落。
无人机如夏日的蚊虫嗡嗡穿行在缆线,天空中传来直升机引擎低沉的嗡鸣声,但当她抬头看去,只能看见几只鲨鱼或鲸鱼带有价格的载具拟象。
载具拟象偶尔落地,待它们再次腾空,地上就会多出一个或几个空投箱。
空投箱落地,附近的店面便会出现数个全副武装的人,他们谨慎地举起枪械,朝空投箱靠近。
车轮在地面发出刺耳的剐蹭声,余念踩下刹车。
她们停在一家窄小的,仿佛与时代脱节的杂货店前。四根钢管苦苦撑起破落的蓝色棚板,棚板下的店面尚未开业,从玻璃橱窗向内看是一片黑暗,只有车辆急停吹来的风带响门廊的风铃。
余念按了下喇叭。
尖锐的鸣笛声打破街道的平静,仿佛落在看不见的水面,许诺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慢慢泛开波澜。
黑洞洞的店面内一直没有动静,白源张望半天,有点烦躁:“你师父在哪里啊?他怎么还不出来,我哥要是发现——”——骨碌碌。
一只缓缓滚出来的绿色玻璃酒瓶将他剩下的话压回了喉咙。
天色尚明,黄昏将近,西下的日光投射在小小的杂货店的橱窗上,从透明的玻璃向内,可以看见柜台的木脚。
但玻璃瓶并不是从柜台里滚出来的,而是橱窗外的踢脚线。就像世界出了bug,玻璃瓶从虚空的数据刷新,在程序员的祈盼下,不幸地刷新在了观测者的眼前。
白源咽了下口水,“有……神眷者在吗?”
——嘭。
轻微的关门声将他再次吓了一激灵。
也被吓得一哆嗦,许诺下意识看向前方的副驾驶座,在后视镜里,她看到了一条厚重的遮眼布。
不知什么时候,副驾驶多了一个男人。
座位已经调整到最大,依然装不下男人高大的体型。男人躬起脊背,怀抱一柄被布料包裹的长剑,他将脑袋轻轻搁置在剑格之上,长腿屈起,显得颇为勉强地蜷缩在座位里。
虽然面上绑着一条厚且泞的遮眼布,但莫名其妙的,许诺总觉得男人似乎在打量自己和白源。
余念,有福了。
她笃定。
这人一看就是大佬。要是放在男频爽文,指定就是男主坠落悬崖后遇到的瞎眼隐士高人。
还是剑修,帅的嘞。
不过……
收回视线,她从背后掏出被面包熨得热乎乎的塑料袋子。
师父实在是太埋汰了。胡子拉碴的。一身乞丐装。长款外套被油泼了似的发亮,里面的短衣一层套一层,这层的破洞刚好掩盖那层的破洞。还小了一个型号,感觉要被饱满的体型撑裂了。
许诺够头看了看,在心里连连叹息。
好家伙,师父居然也穿着一双只有她们这种贫民才穿的胶套鞋。甚至比她还惨,两只颜色都不一样,一只黑一只灰的。
“你在看什么?”
如果不是音质是男人才有的低沉,许诺还以为是细雨在说话。
比起余念说话带有疏远情绪的冰冷,她的师父音色醇厚古朴,但丝毫没有人类的情绪。
大概被余念师父鬼魅般的登场吓到了,白源一时间安静如鸡。
因为同为穿胶套鞋的阶层,许诺倒并没什么畏惧感。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敞开塑料袋子,递上前,“她师父您好!您饿不饿?吃面包吗?刚出炉的还是热的,管饱嘿嘿。”
一打开塑料袋,面包的麦香气便迅速塞满车内空间。似乎闻到香味,余念的师父微微侧过头,隔着目布,像在打量塑料袋里的面包。
但等了许久,胳膊都举酸了,余念的师父并没有拒绝,也没伸手拿面包。
出于对师父的尊敬,余念自然不会做决定。白源依旧很沉默。
空气一度陷入僵持。
思索良久,许诺恍然大悟:“我的手没碰过面包,是圣灵堂的修女姐姐给我装的。而且我也洗过手了,真不脏。”顿了顿,她补充道:“或许您不饿?”
余念师父依然没有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