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太无聊了啊。
青女出生的地儿不巧,在人迹罕至的罅隙幻境内,这里一片虚无,她不知道到外头是什么样,也出不去。
后来小道士貌似看出她的无聊,养伤之余也愿意多陪她说几句话。
在他生动的描述中,她能从他字里行间管窥到外面世界的模样,在他的指导下,青女慢慢在罅隙内幻化出明月苍穹,亭台水榭,以及屋内的一切。
她识得的第一个字便是青,她很喜欢这个字,所以她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青女。无他,唯动听尔。
不知过了几个月,他的伤好了,话也多了,二人也熟稔了。
青女知道他心不在这里,也不愿囿于一方小天地。鸟儿羽翼丰满时,自是要飞向远方。
所以小道士走了。
走之前,他双目清朗,提道:“你可想随我去看看外方天地,感受灵泽雨露,看遍山川天倪。”
青女软若无骨的懒懒枕在几案上,热乎乎的茶汤雾气氤氲,揉了她的眉眼,竟令她面容略显出几分温柔。
“你这道士果真心怀不轨,你分明晓得,我一旦自由,就活不长了,还怂恿我去赴死。”
对方却一脸认真,眉宇间尽显凌云豪志,“往后我定能将你完好无损带出,届时你自是不必担忧性命长短。你可愿等我。”
青女笑他天真,可看着对方无比肃穆的神色,内心倒也真升起几分希望来,她道:“好啊,我等你。”
可惜等了许久也不见他来,青女觉得他是没有找到办法,害怕被她狠狠嘲笑,因而不敢来见她。
没关系,她出去找他就好了。
青女等了没多久,就见到了她的机缘,一个身受重伤妇人。
妇人将红石链塞给她,要她等一个人,将这个东西交给她。她的女儿与一个名唤沈从之的人的后人。
后人体内流淌着妇人的血,她能闻出来,所以只需确认她的爹是不是沈从之就行了。
青女最终缓缓吐出道士的名字:“他叫黔子默。”说罢又补了句,“他说他是劳什子玄机阁的主使,还带着个一岁的小屁孩徒弟。”
沈情货真价实瞳孔一震,因为青女口中所说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师父。而那小屁孩徒弟,便是她的师兄。
顾不得她震惊,她先与对方做起了交易,“我认识你说的这人,我也可以带你去找他。”
青女惊喜道:“真的啊!哎呀那可太好了。”
“不过——”沈情抬起一指道,“你得保证你不伤这二人,且出去后不得伤害任何无辜之人,为保真,你先立誓。”
青女毫不犹豫立誓:“我青女在此保证,倘若出去之后伤害任何一位无辜之人,我当即天打雷劈,魂飞魄散,不得好死。”
缚地灵立誓,受天道所证,若违誓言,她的所立的话是当真要实现的。
青女立完誓,一道白光在她眉心生成,遂没入眉间,像是怕沈情还不信她,她直接一挥手,就把几案旁的沈灵和赵苒苒给扔出了幻境。
沈情彻底放心了,于是她道:“你说的这人,恰好是我师父。”
青女与她面面相觑,显然无比迷茫,“你师父?”
沈情颔首。
青女急忙道:“那更方便了啊,你快快带我去寻你师父,好歹也得见一面再说,我可活不了多久了。”
沈情却没动作,她缓缓道:“师父早在十年前便死了。”
青女神色明显一滞,“死了?”她颇为僵硬转头,顷刻如同一根滞缓的朽木雕塑,失了生气,“难怪不来找我,原来是死了。”
沈情替师父解释道:“十年前上古大妖九头相繇突然现世祸乱人间,师父便是在那时遇难作古。”
后来九头相繇在几位资深长辈和众师兄的围攻下堪堪重伤,再也不得作乱人界,最终潜逃,失了踪迹。
那场大战所有人都挂了彩,唯独师尊为救一位幼童,拼死砍下九头相繇的一个脑袋,自己肩头却遭它狠狠咬了一口。
最终师尊没能挺过妖气攻心以及体内毒气肆溢,撒手人寰,留下年幼的她与师兄。
“那先前呢,先前那么长时间,他可有提到过我?”
“未曾。”
青女目光一缓。
“可师父每日都会抽出很长一段时间腻在藏书阁内,翻阅旧籍。一日不曾歇,日日如此。我想师父应当是在找许你自由的方法,只是一直不曾寻到。”
青女释怀笑了,“如此甚好,没有忘了我甚好。”
她突然趿着海棠屐,缓缓爬进暖帐内躺下,不忘带过卷丝衾盖在身上。
沈情见她这般没头没脑的动作,疑惑道:“你不想去见见我师父的大德墓么?”
青女有气无力道:“不了,一堆死人骨有什么好看的,”她抬抬手,“我就在这里等死算了,出门就能走出幻境,慢走不送。”
沈情尊重他人选择,内心只为二人遗憾。
她转头穿过木门,身后又想起青女的声音,“对了,你和你情郎的宠物蛇落下了。”
沈情脚下一个趔趄,她扭头问:“你他妈说什么?”
青女:“你的蛇……”
不知从哪儿爬了一圈的秋仁又回到沈情腰间盘上。
青女:“呦,还知道跟主人走。”
沈情大声道:“我说你刚才说什么?!什么情郎?”
青女撑着手从床上爬起来,“你不知道吗?”
沈情问她:“我知道什么?”
青女道:“我看出来的啊,你全身上下包括头发丝儿都充斥着另一个男人,哦不,另一个小屁孩的味道,这条蛇也是,你手里那把剑也是。”
她打了个哈切,挥挥手,“莫废话了,快走快走,别扰我歇憩。”说罢,手一挥。
沈情顿时被一股大力推出门外,眼前景色立刻凝作一团,在沈情天旋地转间青女那小得可怜的声音传来,“对了,你那情郎此刻已在上头等着了,妹妹桃花运不错,那小郎君瞧着还蛮好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