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真心并没有得到对应的回报,他失魂落魄,决定再也不踏进这个自己曾经艳羡的地方。
他在别人觉得脏的地方干净的长大了,从此往后都很有出息。
俞梦把这个故事拿给纪明澜看。对方认真地看了一遍以后,哈哈大笑说:“我觉得这样的事情不太可能发生。”
“但是,俞梦,呃,”他又顿了一下,“我觉得你写的很好,比我们班上那些老师当做范文的人写的都要好。”
俞梦白了他一眼,只当纪明澜在犯混。
从那时起她不满足于所谓儿童故事里的美好世界,也不再只看父亲让她背的唐诗宋词。
因为那都和这个矛盾的世界有很大的不符。
人们所拥有的世界是割裂的,隔着一条马路,孩子从这头跑到那头,就是两个世界。
俞梦在不久以后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词,用来形容“外人坑”。
流动人口居住地。她见过那个许可证,在一个曾经一起玩过的小孩儿的家里,是蓝色的,被随手搁置在一张略带油污的桌子上。
那次是她瞒着明澜和妈妈偷偷跑过去的,她并不觉得那些孩子是“很没教养”的。
原本叫什么名字就该叫什么什么名字啊。
大概又过了一两年,厂子也许度过了难关,父母在缥缃买了学区房,她也就从那个小区里搬走了。
新家的小区是新区新开发的楼盘,门口街道干净卫生,从窗口望下去是同样整洁簇新的楼房。
纪明澜还是经常来她这里玩,他们一起看动画一起看书,像从前那样。毕竟一座县城,从这头到那头也不过就是半个多小时。
半个多小时的距离,她彻底脱离了那两个世界的分界线,和之前在一起玩游戏的那些孩子再也没见过——她所经历的那些时光好像是一场不痛不痒的梦。
俞梦有时候会问纪明澜,你还记得之前跟我们一起玩游戏的那个扎马尾辫的小女孩吗?我听说她跟你在一个小学啊。
纪明澜会“嗯嗯”两声,然后接着看电视。
他和俞梦玩得好,只是会选择性遗忘那个梦。
好像只有俞梦一个人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落下了,记忆的碎片被冲进时间的洪流里,她到现在也没想清楚。
那之后厂子的光景就格外红火,父亲与各路好友的来往也愈加密切,家里经常有客人来。父母爱叫她来招待客人,让她背诗,让她表演才艺——她有段时间沉浸其中,后来就特别厌恶。
还好明澜经常在她家,她可以借口去跟明澜一起做作业,逃离这种令人尴尬的环境——由于明澜在这儿的频率过高,有些叔叔阿姨甚至会误会明澜是她亲弟弟。
一般的情况下,她会磨蹭一会儿,陪客人说几句话,明澜会在几分钟后就在书房门口张望,做出一副很想要姐姐一起写作业的样子,然后俞梦就可以很自然地提出离场。
作为回报,俞梦也会在小姨面前多多夸奖自己的弟弟,说他们俩在学习上常常互帮互助,明澜帮到她很多。
实际上纪明澜混蛋得要死,没有她催就不写作业。
两个人演技锻炼得炉火纯青。
她和纪明澜就在这样互相打掩护的演员生涯里培养了浓厚的感情。
但是明澜总有不在的时候,俞梦疲于替父母应付家里的来客。
在父母客气虚假的微笑和客人们卖力但不知道有几分真情的夸奖里,她屡屡感到窒息。
在一个稀疏平常的下午,家里的门铃又响了。妈妈赶去开门,俞梦听到一对男女嘻嘻哈哈的说笑声,他们应该是带了什么礼物,母亲在推脱。
她听到“啪嗒啪嗒”的急促拖鞋生声——母亲来她房间,要她出来。
她摇头,说自己今天作业很多。
孟女士说,你来打个招呼再写,不然人家要说你没礼貌。
俞梦强打精神去打了招呼,正准备回房间,便听那个来访的阿姨问她:“今年上几年级啊梦梦?”
俞梦如实回答,对方却没有要放她走的意思,拉东扯西,问这问那。
她很不耐烦,在回答了几个问题以后,道:“我要去写作业了,阿姨,我作业很多。”
对方也许看出了她脸上难耐的不爽,讪笑了一声,对母亲说:“梦梦还挺有个性的。”
孟女士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俞梦转身回了房间。
那天他们在外面的客厅里聊了很久很久,聊到俞梦作业写完,翻出课外书来看,客厅里时大时小的议论声还是没有停下来。
俞梦渐渐不再注意,沉醉书中,那是一本难得的小说——上次林叔叔送给她的,有作者的签名,她爱不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