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秀瞳孔一震:“殿下慎言。”
祁锦不在意地摆摆手,语气幽幽,仿若早已置之生死于度外:“国有诤臣,不亡其国;家有诤子,不亡其家。我忝居东宫之主,既身为人臣又身为人子,我若不身先士卒保我大祁社稷,还有谁会殚精竭虑拱卫祁氏江山呢。”
卢秀听罢心中油然生出一丝敬意,她从前只认为祁锦是个只知蛮干的愣头青,却不想这危急关头她竟如此深明大义,临危不惧奋不顾身。卢秀自愧不如,为之汗颜。
“殿下视死如归舍生取义之举卢秀钦佩不已。可有勇无谋与匹夫何异?岂不白白断送了性命?望殿下三思而后行。”
“若我以身殉国倒也不必忧愁日后九泉之下无颜面见列祖列宗了。”祁锦语气越发坚定:“你我自幼饱读圣贤之书,岂可贪生怕死。卢师傅不必再劝,我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为了祖宗的江山,大祁社稷——锦死而无憾!”
卢秀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固然英勇,却也自负。
祁锦乃皇帝亲女,何尝不是同皇帝一样一意孤行不思劝谏。她虽然深知这般行为不仅不会让皇帝回心转意甚至背道而驰,但她依然决定要这么做,这与皇帝不是一样的偏执,一样的独断专行,自以为是。
“殿下打算怎么做?”
祁锦如实相告:“我欲连同百官联名上奏,奏请母皇准许三司重审此案。如若内卫滥杀忠良,谋害朝廷命官之举属实,当明正典型,杀一儆百。”
卢秀微怔,此举与逼宫何异?
皇帝乃九五至尊,一国之主,怎会甘心被群臣胁迫?这不是明晃晃地火上浇油与皇帝对立,分庭抗礼么?这一招属实是破釜沉舟鱼死网破的下下之策。
“殿下且听我一言,此举着实太过冒险,如此胁迫恐令陛下颜面无光,反会致其恼羞成怒,进而使局势更加胶着。”
“圣人言:亲友过,谏使更,怡吾色,柔吾声;谏不入,悦复谏,号泣随,挞无怨。殿下且仔细思量,切勿操之过急,理当深思熟虑备下万全之策再行事更为妥当。”
祁锦急道:“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民间已有暴言声称母皇为君不仁,昏庸无道滥杀忠良,与商纣无异……”
“什么?!”卢秀目光一滞,“殿下可知这些流言是从何时开始蔓延的?您又是从何得知此事的?”
“今日一早岳母匆忙进宫告知我此事,说这流言已在各道府州县广为流传,流言风靡致使人心惶惶,如今长安各街头坊市都在议论此事,我担心再这么下去恐会生乱,故而……”
卢秀打断她:“百姓多愚昧,三人成虎,人云亦云,比比皆是。我断定此事定是有人背后捣鬼,在暗中推波助澜故意散播流言,欲在挑拨民意激起民愤。”
“什么?!”祁锦一听大为震惊,惊慌无措地望向卢秀,“这……卢师傅,这该如何是好?”
“殿下莫慌,当务之急须尽快抓住这散布流言之人,便知其幕后主使是何居心。”
卢秀拉住祁锦,郑重其事道:“事不宜迟,殿下需速速将此人缉拿归案,务必在皇上得知前将此事处置干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祁锦喃喃作语,“恐怕来不及了。”卢秀眉头紧锁,“殿下何出此言?”
“太师穆安民、中书侍郎高衍、吏部尚书许墨、刑部尚书李青云、兵部尚书于瑾、户部侍郎申佩、工部郎中萧攸等一众京官的联名奏章已将越过中书门下直接递到紫宸殿了。”
祁锦颓然瘫在圈椅上,“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求母皇能明察秋毫,莫将流言一事迁怒于众朝臣。”
卢秀一时无言,“殿下,为何此时才告知我?”
“我知卢师傅一直将我看作顽童稚子,此事事出突然,我若提前相告,您定又要我三思而行。穆师傅劝我当机立断,不可犹豫不决,我一时……”祁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便果决一回,作出一番事迹来,也叫卢师傅对我刮目相看。”
“我也自知急功近利不可取,可我身为太女……”祁锦哽咽了一声,“我也想为母皇尽心,为我大祁王朝尽力,而不是事事都躲在师傅们身后……”
卢秀心下叹息,安慰她道:“殿下不必如此忧虑,皇上虽一时听信谗言,终不至昏聩无能,想必众臣悉心劝诫,她是能体会到的。”
“殿下莫要泄气,为今之计还是尽早将那传播流言之人绳之以法,免得民怨四起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卢秀拍了拍祁锦的肩头,“立刻传檄京兆尹,让她速速办妥此事!”
祁锦点头:“我这就去办。”卢秀望着祁锦慌张离去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