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夜未归,此刻累得腿脚发软,身上的衣裳没一处是干的,正指挥着龙虎卫在洪水未到之处排布沙袋,防止洪水再漫溢上岸。
颜明津叫下人给裴小公子披了件干净的外袍,裴遗燕见了他们,急切道:“侯爷,这次洪水比第一次还厉害,先前只是南边被淹,这次洪水要是排不出去,北边山区也难说。”
“东边阴着,雨还会继续下”,王福嘉望着汹涌的越江,道:“堵是堵不住的,不如趁着现在雨没下来,尽快疏通。”
“我也是这么想的”,裴遗燕道:“但是南边越江支流众多,地势也复杂,怕是一时半会挖不完。”
“我去上游转了一圈”,邓晏才赶到,风尘仆仆,“疏通可以,越江这次泛滥就是雨水太多,超过了河道的水量,如果挖宽河道,上游的水入了海,就成了。”
王福嘉挽起袖子,把手伸进泥水里抓了一把,无数细小的泥沙从她指缝中流过,“还有第二种法子”,她抬起沾了河泥的手,用颜明津递过来的帕子擦干净手,道:“河道淤塞严重,水里砂石过多,把往下流的水堵住了,不如把龙虎卫一分为二,一队挖宽河道,另一队清理淤积,这样还能再快些。”
“就按祐安说的办吧”,颜明津道:“邓公子熟悉地形,龙虎卫就先交给你安排,明日起我们轮流来替换,这批灾民先安置到难民营,遗燕跟我们回去休息,身体不能累垮了。”
邓晏抱拳领命,他还想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什么,倒是裴遗燕心直口快,直直地问道:“侯爷,祐安是谁?”
“就是按王姑娘说的做”,颜明津笑道:“没别的事,我们先回去了,辛苦邓公子。”
裴遗燕抖抖身上的泥水,正准备跟他们二人回去,谁知他刚抬头,便有几滴雨水落在脸色,他心道:“下大雨了?”
颜明津见他不动,“怎么了?”
“水好像比刚从深了不少,刚才还将将漫过脚腕,现在已经到了小腿”,王福嘉往上游看去,水流果然愈发湍急。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闷雷骤然劈下,倾盆大雨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王福嘉一下子就明白了。
“邓晏,带着龙虎卫去高处,又要涨水了!”王福嘉翻身上马,大声说道:“现在是南方的汛期,暴雨不断,没多少时间留给我们挖河冲淤了,龙虎卫虽是精锐,但人不够,得把檀州驻军带过来帮忙,实在不行把檀岷镇边军也调过来,等雨势小一些,立刻先把河道挖开……”
颜明津一把将裴遗燕拉上马背,策马追上王福嘉。
洪水涛涛,携着被冲毁的木头房梁,铺天盖地的涌下来,瞬间淹没了他们方才的立足之地。
王福嘉抹掉脸上的雨水,问道:“檀岷镇边军在谁手上?最快什么时候能带过来?”
“檀岷无总督,但有都指挥使曹磊,兵符在他手上,镇边军驻扎在岷州,两日内便能赶到”,在两人擦肩而过时,颜明津一把扯下外袍,盖到王福嘉肩上。
两匹马眼看就要跑上山坡,就在这时,一声尖叫划破了雨幕。
奔涌的洪水中,有个两三岁的稚子被急流卷进水中,岸边的两个妇人悲痛欲绝,孩子的母亲哀嚎一声便要淌进水里救孩子,转瞬间也被卷进洪水中,留在原地的妇女一边避着洪水,一边焦急地喊着嫂子,眼见嫂子沉下去了,她哭嚎一声,竟也要跟着跳下去。
王福嘉狠狠地一拉缰绳,在狮子玉前蹄扬起的一瞬间反身下马,人如箭影一般窜了出去,几息之间,将那呼喊的妇人按倒在地,“夫人”,王福嘉将她拉到没水处,大声道:“你先冷静一下。”
在她下马的同时,颜明津和裴遗燕也同样看到了洪水里挣扎的两个人,水流太急,眼看人就要活不了了,二人活不多说便纵身跳进了洪水里。
洪水浑浊,漂浮着数不清的房屋残片,只能靠水流的方向判断位置,混乱中,隐隐听到了孩子的哭声,他脚下踩水,迎着水浪,一把捞起那个孩子,把他托到一块漂浮的木板上。
裴遗燕就没他这么幸运了,孩子的母亲挣扎的厉害,裴遗燕跟本抓不住她,小裴公子甚觉郁闷,最后只得道一声得罪,把夫人拍晕拉了上去。
颜明津离岸边太远,水势越来越大,豆大的雨点落在脸上,什么都看不清,一个浪头打过来,他猛地被按进水中,被浪撞得呼吸一滞,他一蹬脚下的石头,借着力气一把将孩子身下的木板推向岸边。
王福嘉用树枝拉过孩子,推到岸上,再回头时,已不见颜明津的影子。
“侯爷?”她喊道:“颜明津……颜从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