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浩戎的两次宫变,萧瑾面上的表情与这屋中微妙得有些滞塞空气几乎是瞬间便触动了他本就对此敏感的神经,于是当即在心下起了疑虑。
可若大盛宫中当真要有什么风雨愈来,他毕竟是个外邦人,插手不得。
但他当时遭逢浩戎宫变,也是她伴在身侧几番相助才有了今日能替父兄报仇又得登王位,如今若是她有难处,自己理应出手相助。如今虽已断了同她结为连理的可能,但心中仍愿她安乐,也万万不愿看到这种事变搅她入局而致恶果。
犹豫了片刻,他终是向下问去:“不知公主近日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若有能用得上我之处,公主大可尽管开口,我们也算是生死之交,能助公主,是我之幸。”他一双眸子如炬,紧盯着对面的女子。
这下便是轮到萧瑾犹豫了。
原本只是念着最近大事当头,实在不便向并不能掌控全局的老皇帝引荐这西戎王,没想到这样一来一回的一二言语竟生出他这么多的猜测。
也是,毕竟莫提经历过两番宫变,也是见过大阵仗之人,能猜出个苗头来也并不奇怪。
“公主莫非是信不过我吗?”见着迟迟未有回答,他心下有些忐忑。
“大王这是哪里的话,只是宜安委实不想轻易将大王拖入这长安的浑水之中,万一这其中再有什么闪失,我们都承受不起。”
“我此番也并非独身前来,后方亦有军队随行,若公主有需,我来调遣便是,若能解大盛一时忧患,也算是奠下两国交好之基。公主不必对我有所顾虑,我能有今日也多亏公主先前的出谋相劝。”
这一番话说得真挚,萧瑾再度陷入了思索。
此时屋外的天空已全然暗下,桌上的饭菜尚存着几丝余温,烛光在侧,点予摇曳不清的亮意。
当务之急是募其人马以备逼宫,若真能得西戎兵士之力抵抗,的确会将胜算拉高不少。只是莫提想必是也才将将在浩戎落稳了脚跟,她也委实不愿意又将他拉入新的争斗之中。
置于系上的手背被踏实的温暖包裹,她转头对上裴誉亭的一双墨眸,心下稍安两分。
目下的确再无他法,若顺利解去此番危机,大盛与西戎交好互助,长远些看于两国都大有所益。况且莫提如此坦荡热忱,她也没什么好在扭扭捏捏的。
“此番大王慷慨相助,宜安不胜感激。”她起身合手,向莫提行了一个揖礼,莫提亦屈臂躬身,回以一个标准的西戎礼。
“目下大盛宫中确有变故,我虽已有了应对之策但还差六千人马,距举事之期也大致还剩十日。”
听毕原委,莫提慨然:“定不负公主所期,十日内必将这三千人马带至公主面前。”
“此事重大,时间算来也并不宽裕,我今夜便便出城西行,也好早日与队伍会合。”
“大王之恩,宜安没齿难忘。”
三人又饮毕几盏酒,同时又将出城入城的一应事宜交接完毕,莫提当即与二人辞行,带着两个侍卫打马而行走,引入无尽的黑夜中。
冬夜的天空如一块深冷的墨色绸缎平铺,笼罩着一城又一城。凛冽的寒风吹不散苍穹星辰,银月并不圆满,只弯然高悬,寂然穿过光秃的树枝而投下斑驳的瘦影。
快马疾驰,笃笃马蹄踏落,回荡在寂静的夜色之中。
“大王当心!”
忽而一刃横飞,打散了原本规律行进的鼓点。
……
一晃便是七八日过去,宫中再也再无新的消息传来,而莫提那处也是全无音信。
越是趋近山雨欲来的那刻便越是枯寂无声。
近来总是睡不安稳,纵然是心急也无可奈何。莫提将将离去的那两日忧心最重,而后随着时间之推移似乎是也习惯了这种情绪,也适应了不少,按部就班地将日子往下过着,该食该寝,未曾落下。
星月的轮廓看得也都明显,炉中的暖焰燃得踏实,也正是萧瑾方才睡了安稳的时刻。
“瑾儿,”裴誉亭自门外而入,将她盖过了下颌的被角向下拉了拉,将手轻轻搁在她肩上摇着,“快醒醒。”
“嗯。”榻上之人浓密的双睫只是轻轻一颤而并未抬起,向另一侧翻过身去以想睡得更舒服些。
“出事了。”
“什么事啊?”她还正睡得迷糊,拖着嗓音问道。
“宫中生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