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翼翼地将这道圣旨收起,裴誉亭竟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但是他的不知所措却是同萧瑾接旨之时所表现出来的完全不同,他的无措是由欣喜而起,而萧瑾的却是因着不知如何面对和迷茫。
唇角上扬的弧度很轻,但这样的表情在他脸上却也是实属难见。在屋中踱过两圈以后他才消停地坐在了书桌之后的椅上,前几日在炎日之下连跪五日,略微有些头晕中暑,如今那暑意在此间振奋之下消散得无影无踪,有着这样一份圣旨在手,便一点也再想不起来膝上还有两片扩散开来的淤青在。
目下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在身的官职,朝散大夫是个闲职,并无实权,若一直是以这个官职挂在身侧的话恐怕帮不得她什么,只有重新恢复了大理寺卿的原职来才可助她一臂之力。
敲门声响,他道了声“进”。
尹子同应声推门而入,将怀中抱着的几摞纸本尽数放在他桌上,道:“大人,聂荣贿赂大理寺中诸官的证据都汇集在此了,这里面有他们私下会面纵情声色的记录,也有许多礼品往来之事,还有些是他们徇私枉法的案件。”
“聂荣同晋王关系匪浅,属下先前不敢贸然动他,所以一切只能等您回来再行定夺。”
“嗯。”裴誉亭将这一应记录摊开来细看,“这些日子在长安也是辛苦你了。”
“属下本职,大人客气。聂荣任正卿这些日子可是将大理寺中搞得一团乌烟瘴气,哪还有半点风清气正秉公办案的样子?大人您可算是回来了,不然兄弟们也是实在忍不下去了。”
案后之人没再说话,只是专心低头翻阅着文书。
目光落在了他桌上由一个精致的木盒所盛装的那方圣旨之上,那方垂下的墨眸虽大体仍是先前的冷峻模样,但其中却多了些他说不上的轻快与喜色。自今日听了他和宜安公主被赐婚的消息后尹子同忽而有些恍然大悟,原来一切都早就是有迹可循。
原来他一直心悦的都是宜安公主。
先前两人一道出行查案,他好像不知什么时候便对公主同行这一事不再抵触,甚至他后来查案同行之人直接由他变成了公主。
再一回想,好像他这曾经的举动就已十分明显的将这心思暴露了出来。他将她揽上马来的动作似乎是熟悉得紧,不带任何犹豫地便将手掌置于她腰间,而后发力将她带上马来。两人同乘一骑,从旁看着便像是他在后面拥着公主。
以前没发现出来他还存有这样的心思大抵是因为他总冷着一张面孔的缘故吧,在这样的一副神情之下好像让人轻易联想不出旖旎的意味来。
也难怪他当时与瑞安公主成亲以后整日都带有颓唐之色且身上常常伴着酒气,当时只道是他并不心悦瑞安公主,但如今看来这颓唐则还有另外一层意味在,那便是宜安公主的西行和亲。
后来传来公主被挟的消息,圣人拒不相救,他当夜便抛下了长安的一应事宜策马西去,直至前不久才同公主一道归来。
虽说他如今眼中多出来的那一星不同以往的光亮让他有些陌生,但是这样也好,能多出来些人情味和温度。
回过神来,见他将桌上的文书看了个差不多,尹子同开了口道:“此间能扳倒聂荣的证据虽然确凿但却还有一个问题,若是真将这样的证据上呈,那势必便会有我们可以偷窥他的意味,这般细致地收集到许多证据反而容易给旁人落下话柄来。”
“这个好办,我明日亲自拟好了文书带着这些证据觐见,只说当时聂荣初到任之时便见他行迹不端,于是后来暗中搜寻其罪证,如今回京以后才有了机会呈上。此间证据充足,圣人顶多便会觉得我贪图名利想要官复原职,但即使他觉得我刻薄功利也不能将此事轻易过去,势必会对聂荣有所处理。”
这的确也是目前唯一的解决办法,于是当夜他便将一应证据重新梳理完毕起草好文书,第二日一早便乘车前去了大明宫。
晨色微明,草叶之上还带着夜间的薄露,渐趋明亮的日光缓缓自地平线在整个长安城晕染开来,通透而招摇。
如今似乎是对政事愈加怠慢,直至天大亮了许久皇帝才悠悠被身旁的太监搀着身子在大明宫内的龙椅内坐下。
根本无心看裴誉亭呈上来的这许多东西,他那奏折上的字本来就多,再加上同时呈来的满满一本证据,他只瞥一眼便觉得脑袋涨得发痛。
查案这方面他向来是极拿手的,若说谁有罪都不会是空口无凭。反正他在大理寺卿这个位置上也干了许久,经验也丰富,将聂荣罢下而使得他官复原职也倒是个不错的选择,不然也省得他在朝散大夫一职上不能物尽其用,于是当即便降下旨意将聂荣罢官而位归原主。
萧瑾午间听得他重新被封为大理寺卿一职并不意外,晚间原本正欲洗漱睡下,忽而便得一人推门而入。
“公主不好了,”这婢女喘着粗气,“裴大人府上走水了,全府上下目前没一人逃出来的。”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