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追兵缓过了方才的一阵迷香之后回过了神来,挥着刀向她逼近,来不及多想,她也未曾回头犹豫,只是将这副画像在怀中揣好,撑着窗框翻身一跃,向下落去。
藕色的衣摆之上没有半点拖泥带水之态,在空中滑过了一道干脆利落的弧线。
没有踌躇不决,也没有再三多言。
直至整个身子腾空的那一瞬她也没有丝毫的后悔,而后便是稳稳当当又毫无悬念地落入在了那个无比熟悉的怀中。
双脚刚刚着地,身子还未恢复平衡便再次一转,被他打横抱起。
身后的追兵也依次从楼上落下而与一楼所在之人汇合,两道人马的声势变得更浩大了些。
所幸二人的马就在不远处,牵了马带着她翻身而上,一扯缰绳便要向外面的宽路行去。追上前来的人在马下挥舞着刀刃,裴誉亭举剑挡去几人,而后马儿的提速接着将一众追兵往后面甩去。
喊杀声逐渐远去,那栋寂然而阴森的楼也在身后一点一点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此时天色带上了迷迷蒙蒙的亮意,纡徐委婉地渗出极微量的朝阳来。
紧紧靠在了熟悉的温度之下,萧瑾此刻才后知后觉地要想起来害怕。
当时那些追兵自楼梯向上,离她那般近,而她当时也是退无可退才撞开了窗户。这楼中的一层要比寻常的屋子高上不少,而这样的高度她竟然一丝一毫都没有犹豫便直接要往下跳去。
虽说后面有追兵紧咬,但若在这一跳之时不小心受了伤,拖着一瘸一拐的腿定然也跑不远,到头来还是免不了被抓去的命运。
不过那道身影立在那里似乎一切的担心都是多余,正因为他在下面向她伸手,她才有了底气压上自己的性命安危纵身而下。
就像原来的无数次一样,他总是在无声之间充起了她的底气。
“可有受伤?”
这声音从耳边传来的同时,她的后背能感受到他发声时胸腔的震动。
“未曾。”
“那你呢?”
“未曾。”
马蹄踏过了城门,驻扎的队伍便可以远远被看见,举着露水的边草摇荡,目睹旭日东升,给看不到头的天空染上了红边。
抵达营地以后,翘首以盼的两侍女连忙扶着她进了屋。萧瑾到了亮光处仔细打量着方才从楼中夺出的公主像,秋水剪瞳,唇带笑意。
这样的五官的确是再精致不过,她总隐隐觉得有些眼熟且似曾相识,但却具体说不上在何处见过。
当年的皮沙王抹去她的五官到底是想隐瞒些什么呢?
这公主当真去过长安又在后宫为妃吗?
这一切的一切现在也无从解答,只能等回到长安之后才见分晓了。
队伍接着按部就班地向前行去,一寸又一寸土地被抛在身后,离长安是一寸近过一寸。
裴誉亭仍然骑马行于车架的一侧,她在多数情况之下虽仍同他无话,但看不见摸不着的态度似乎是松动了一些,气氛也比原先要松快了些。不过如今赫远先行,能梗在他们二人之间的人并不多,也多了他在她身旁说话的余地,这一路还长,暂且徐徐图之。
算着日子,待他们回到长安之后赵通的战报应早已上呈,那穆临一役之中他的功劳也是不小,届时圣人论功行赏之际他便趁机携恩求娶,早日将与她的婚事定下,也免得旁人虎视眈眈地要打她主意。
日子是一日一日地冷了起来,本就不密集的草又原先的绿色变得枯黄,沿途碎石沙砾堆挤,在马蹄和鞋靴之下发出细碎的响声。众人皆已由先前的单衣渐渐换上了冬日所着的厚袍,队伍平稳行进,此期间再未出过什么意外来。
寒风萧瑟,一日晨起后萧瑾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棠雨伸手在她额头上探了探,温度高得有些吓人。吃了些热粥垫了垫胃腹,一路上在马车里睡得迷迷糊糊,再到晚间起炊时竟是已经有些失了神智。
郎中在帐内诊过脉以后面色凝重道:“公主这是日日颠簸中受了寒而染上的寒症。”
“这寒症若放在寻常人和寻常处时尚要恢复好些时日,更何况公主本就血亏气虚。我们带的药中倒还有对症的,稍后便煎来公主服下。”
“可是我们的炉火烧得一直旺,前些日子还是好端端得怎么会突然就受了寒?”暮桃面上的急色满溢。
“这寒气可是无孔不入的,更何况公主本就体寒,易从内生发了这寒症来。炉火烧得旺纵然也是好的,但这病因在内,恐怕其效微啊。”
可用过药后萧瑾却丝毫未见好转,屋中的炉火被烧得更暖和了,她身上却反而愈发抖得厉害。
裴誉亭将将替她把被子掖得更紧了些,她却从被中伸了手来拽住了他的手指。
“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