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也再没了什么需要她操心的事情,而回长安一事却实在是刻不容缓了。
将东行回国一事的迫切悉数告于了莫提,莫提既没说肯定也没说否定,沉吟了片刻蹙眉问道:“那你的身体怎么办?此间颠簸千里,路上的情况也莫测难料,若是引得伤情复发得了新的病症,后果实在是不可设想。”
指尖的笔杆被他紧紧捏着,将指腹压出了一道红痕来。
心底的那些话蠢蠢欲动,但好像还不是说出来这些的时候。
先前被父亲关在牢中之时二人相伴着打发伸手不见五指的日子,后来出狱之时恰逢宫变,是她在紧要关头拉住了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他,而后二人于宫里宫外协作编排,才有了他现在的王位安坐和大仇得报。
只是将将助了他的大事后,她却失了踪迹,再无音讯,再次找到她时她却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相识于困苦,自然要享得同甘。
说不清是什么吸引了他,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眉目清丽,坚毅果敢,只要站在这里便就在他眼中让旁的女子失了颜色。
照西戎的习俗,她是大盛派来和亲的公主,继任的新王理应还要娶她为后,方不负两国盟约。
除去两国之间的邦交利害不谈,见过了她所受过的苦,便想为她撑起未来的天。
原本想着登上王位之后将朝局安定下来,待她身体再恢复些时便向她提出求娶一事,可如今浩戎又出了这般岔子,将他这计划生生搁置了下来,而还未等重伤痊愈,她又如此坚定地要东行故国。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早就知晓了她是个坚定的性子,如今下了决定便是轻易改变不了,事到跟前,他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她的身体了。
“我目下的行动也并无什么大碍,也总不能常卧榻上。况且路上都是在车上坐着,也没有我要亲自遭受风吹日晒的时候。再过些日子这天气也要有了转凉的意思,趁着天气未凉,赶路也能舒适些。”萧瑾的语气温和而恳切。
知晓她心意已决,高坐之上的少年人叹了口气,只得将这事安排下去。
木枝颠摇之间,日升日落,一眨眼便是几日过去。
送行一事由莫提亲自操办,阵仗极大。护送之人皆是选了军中精锐,车马也均为上品,随行所需之物一应俱全,目不暇接。
旭日自东而上,普照着凡间大地,远处的群山绵绵起伏,被着渺然流动的晨雾环绕,像轻盈的云烟。
队伍出发之时是一个晴朗的早晨,莫提亲自骑着高头大马,走在萧瑾的车驾一侧。
明明从王宫到城门是一段全然说不上近的路程,但在马蹄的丈量之下却是咫尺之遥,刹那之间便已然驶出了城门之外。
莫提翻身下马,萧瑾也又侍女扶着下了马车,福身向他颔首致谢。
伸手将她扶起后,莫提从怀中摸出了一只小巧的陶埙递上前去。
“此去路途遥远,若是公主无聊了可以吹它打发时间。”
“从前我犯了错父亲总将我关入牢中反省,我便会带上这样一个陶埙在狱中聊以慰藉。”
伸手接过,萧瑾扬了扬唇角,露出了一对漂亮的梨涡,“多谢大王,大王意气在身,日后励精图治,定能佑得百姓安乐,国富兵强。”
这是真心的。
虽年纪尚轻,但却能从他身上看出豪宕纯真而又不失魄力与锐意,日后定能成为西戎的一代雄主。这些日子里他也帮过她不少,她是由衷地感激。
还带着些燥热的风拂过她的发丝,飘逸飞零。
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莫提道:“待我将国内之事悉数安定下来,即刻便启程去长安提亲。”
一时没反应过来,萧瑾在原地有些怔愣。
“公主不必着急给我答复,届时长安相见,你可要拿出国中最好的酒来招待我。”这语气虽端得严肃,但他笑着将自己的紧张掩去一二,虽是一国之王却多了两分少年郎君的羞怯。
“时候也差不多了,此去艰险,公主千万保重!”屈臂颔首,莫提行了一个标准的西戎礼。
棕色的外袍扬起,卷动着心口的一腔热意。
会再见的。
他咧了咧唇角,任由骄阳将发丝照得有些烫意。
“嗯,保重。”
不远处的黑马之上有一袭黑色的外袍同样被热风卷起,他盯着二人投在地上的短小阴影,轻轻抚了扶马儿的鬃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