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借着窗中渗入的月华,她看见他坐在了不远处的靠椅之上,静静靠着椅背,仿佛一尊被雕琢过的塑像一般。
星斗满天,不知何时浮上了缕缕睡意,这睡意仿佛一炷炉香细细袅娜,安心而宁静。
第二日她醒来之时那刺客的消息已然是被查了个大概出来。
待她收拾完毕用过早膳,众人都已然在齐聚在了厅中。
这刺客是宫中的婢女,趁人不备之时事先将迷药下在了暮桃棠雨的饭食之中,故而她二人半夜正沉沉睡着,全然没听到一点异样。
可若要论起身世,这人也算事苦命,自小便因家中穷苦被贩卖到他处,更是辗转多地,从家乡皮沙国颠簸到了西戎在宫中作了专干脏活累活的婢女。
“皮沙国?”萧瑾先前从未听过这名字。
见萧瑾疑惑,莫提替她解答道:“是西域的一个小国,国小民寡,故而名声并不大,公主不知道也是正常。”
西域的一个小国……
玉门十八剑也是自西域崛起。
会想起昨日那此刻咬毒自尽的样子,她心下不禁一动,于是抬头望向裴誉亭,对上了他那一向黑沉的眸子。
“那刺客的死状的确与玉门十八剑之人咬毒自禁之状如出一辙。”裴誉亭望着她道。
得了这肯定的答复,萧瑾再度向莫提发问道:“大王可知道玉门十八剑?”
“自然是知道的,玉门十八剑的创世之人在传言中好像的确是个皮沙人。只是玉门十八剑虽是在皮沙国兴起,但近些年并不常在这附近的一带活动,也不会轻易出手,除非是有王公贵族相求。”
王公贵族……
没想到如今远在西戎竟还会有人惦念着取她性命。
这人究竟会是谁呢?
若是西戎和烟兰中人,若是将她掳去想将这层身份作要挟之用的确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能性,但万犯不着一上来就如昨日的那刺客一般毫不留情地取她性命;若是大盛中人,那相隔这许多距离,也没什么必要对一个早为国所弃之人痛下杀手。
此事决然不简单。
“报——”门口新进之人打断了她的思绪。
“验尸时在那此刻的后背上发现了大片溃烂的红疹。”
“红疹?我去看看。”裴誉亭蹙眉起了身,而莫提干脆直接吩咐下面的人将那具尸体呈上了这屋中来。
这红疹斑斑点点地密密麻麻的连接着,已经溃烂了多处,流着黄绿色的脓水。
这样的病症与几年前在长安之时所见的一起案件极为相似。
“她先前可曾去过哪些地方?”
“听别的宫女说她前些时日连着两日告了假去过集市,说是要找自己进宫之前当掉的首饰。”
话音还未落,又是一人面带急色,拱手上报:“集市一带疑似有疫病蔓延,一条街的商贩已病得十有八九,身上皆出现了成片的红疹和溃烂。”
“集市”这个词落入的裴誉亭耳中,他即刻将身子向萧瑾靠近,而后揽过萧瑾的小臂问道:“你也去过集市,可曾感到身体不适?”
被他这一举动在众目睽睽之下惹得有些不好意思,萧瑾连忙抽回了双手正了正神色,“未曾。”
得了肯定的回答,裴誉亭也稍稍安了些心,道:“我先前在长安时也遇到过一个类似的案子,住在同一院的所有的人都后背生了红疹流脓溃烂,后来查得是对家在井中投毒,而这毒发的症状看起来又极像瘟疫之征。”
“若是能寻这毒的源头,解药的配置也并不难,那些不甚中毒的人在短时间之内也并无性命之忧。”
于是莫提当即传令下去查验井水,而后全城搜查那投毒之人。
晴空绵延千万里,但晴空之下的长安却正行得是哀戚之事。
白幡高挂,哭喊一片。
前大理寺卿之妻,瑞安公主萧玥因伤心过度,郁结成疾,薨。
“我可怜的玥儿啊——”高氏的双眼已然哭得红肿,由左右侍女搀扶着靠在棺椁之前。
其兄萧炬也是满脸哀痛,戚然悲沉。
棺中之人则似是走得安详,望上去一派恬静与淡然。
停殡够了十日,择了吉时吉日辞灵出殡,浩浩荡荡的队伍抬了那精致的棺椁向皇陵缓缓行去。
世人都道帝后十分疼爱这瑞安公主,虽已嫁作裴家之妇人,仍以最隆重的仪仗将她葬入了皇陵。
千里之外的穆临城内中自经了那日大捷以后便是一日比一日活泛,在赵通的吩咐之下,萧玥也是日日被人伺候得精心。
只是夜色空宁,榻上原本熟睡之人却骤然失了呼吸,献血飞溅,染红了绣工精致的被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