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了半晌,萧瑾低低开了口,“现在还走不得。”
“为何?”裴誉亭的眉毛拧了起来。
“先前格罕措吉来此牢中,我无意中看见他的内袍是玉门十八剑中人特有的样式,他一定知道些什么。而且他先前说赵将军兵败身死,此事定有蹊跷。”
“将军素有威名在身,不可能在边境没几日便丧命战场之上。”
“我须得潜入烟兰的营中探个究竟。”
伸了手覆与她额头之上,传来了高于寻常的温度。
“你现在这个样子也没法去军营中探出个究竟来,那我先带你出去,然后我去营中查。”
“不可。”萧瑾摇了摇头,连着说了这许多话她已然有些气短,停顿片刻后重新平了气息,道:“我在军营之中探查,若是得了消息还须由你带出去才行。”
“由我去接近格罕措吉最为稳妥,他在此事中也算得上是关键之一,待他对我放松了警惕后定然能从中发现些什么。而且那玉门十八剑是西域的组织,算来与此处也相聚不远,若顺腾摸瓜或许还能找出事情的原委来。”
这话音之中还有些气虚,但态度却坚决的不容置疑。
知晓她那向来坚决的性子,裴誉亭便也不在反驳,若是她执意要留在此处,他便只能暗中相护,好让这事情早些了解。
“结束以后我带你回家。”
回家……
这个词砸在萧瑾心头,让她久久怔愣。
家。
第一反应下将这个词与之关联的是国度长安。
那长安之下呢?
偌大的长安城,总不能处处都是她的家。
长安有皇宫,可母后却是逝去已久了。
那个高坐皇位之人是将她嫁去西戎的父亲,虽知是时势使然,但是骨肉相亲对于皇家之人来说却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
与她一母所生的皇兄出征岭南,目下也已是消息全无,也引得她须得日日分神忧心着他。看着她长大的皇叔也是公务繁忙,且顾着纲常礼教,她如今也不能同萧鼎桓过于亲厚,否则惹人非议,对谁都不利。
而他,又是已婚之身,回了长安后也多半同她再扯不上什么关联来。
所以到了长安以后她仍旧会是茕茕一人。
她很想问他口中回的这个家确切所指的是哪里,可转念一想,后半生不会在有交集的两个人也没什么可问的,不过是各回各的府上罢了。
心中虽这般对自己说着,但她却是仍压不下心中那一连串问题。
他的婚事如何?
为何会来西戎?
但即使他在这里回复了这两个问题也并不会对二人目下的处境产生一丝一毫的改观来。
望着那双深如寒潭的眸子,她终究是轻轻点了点头。
“好。”
目下进入烟兰军营中获取线索最便利的途径有两个,一是通过格罕措吉,二便是通过烟兰王了。由着格罕措吉先前来过的几次,接触到他应是更为容易一些。这事耽误不得,萧瑾将大致的打算同他商议完毕就欲要使人去叫格罕措吉来。
见了汉人公主卑微低头,格罕措吉自是得意,很快便将她带出了牢房而后安排了一处上好的营帐来。
如今他在这军中已是战功赫赫,军中之人皆不敢怠慢与他。
入住这帐中的几日,格罕措吉偶尔闲下来时会叫她去帐中一道用膳,但更多的时候是忙于兵事。她这几日本着规规矩矩且又总笑脸相迎,格罕措吉自是欢喜,叫人搜罗来了不少小玩意替她解闷。
左右闲着也是闲着,得了允许后,她有时会亲自去了格罕措吉的主帐帮着收拾一二,说是收拾,也不过是用帕子沾上些水而后装模作样地掸些灰尘罢了。
“公主近日这般殷勤,可是有事相求啊?”一日用毕了晚膳,格罕措吉半勾着唇角盯着她。
“大王子说笑了,宜安如今孤身一人独在异乡,能有幸得王子青睐留得贱命一条已然是天大的幸事,不敢奢望其他,只盼着王子不要相弃才是。”萧瑾颔了首作出温顺的样子来。
“我现在也早已不是西戎的王子,你叫我措吉就好。”
“如果真要有所求的话,宜安……”
“只求能常伴在措吉身侧。”
这话出了口,萧瑾自己都被自己恶心了一下。
但为了能早日寻到些线索,她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说去:“自我出了长安便是一路颠簸,在西戎将将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宫中便横生变故,要么流亡民间要么被困于狱中,日子过得人不人鬼不鬼。这些日子我也早已想清楚,多亏了措吉相救,我如今才能在此安坐,无饥饿困苦之忧。”
“先前是我不知好歹,还请将军莫怪。”
正说着,萧瑾还装模做样地挤了两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端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只是宜安还有一事忧心……”
“何事?”格罕措吉仍保持着方才那副要笑不笑的样子,让萧瑾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如今我虽身系在你身上,可终归是大盛来的,若是大王意欲发难,不知是否会连累到你……”
“公主多虑了。”
“我已然是在此处给烟兰立了不小的功劳,烟兰王也已下了令就将你赏赐于我,只要公主不耍什么心眼,你这一世的荣华富贵便跑不了。”
故作欣喜状,萧瑾盈盈弯了腰身致谢。
自这番话后,格罕措吉似是默许了萧瑾在他帐中进进出出,但却并未给她透露过半分前线的战况来。她也曾多次暗地里趁机在那帐中翻找,然而丝毫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