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面朝前方,而将后脑勺彻底留给了背后的一片黑暗。
这一方黑暗之中有一人影悄然闪动,其掌中的寒剑并未出鞘,只是剑鞘甫一挥动,狱卒便瞬间丢下了手中的灯笼,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伸了手向这人的周身探去,竟是只有肥胖的肚子和卡的颇紧的腰带,并无什么钥匙的踪迹来。
他在查案途中亲手在活人和死人身上搜过无数证物,唯有这次的动作又急又慌,几近失了方寸。
既然有锁则必定会有钥匙,钥匙一定会在人的手中,只是管钥匙的不是眼下的这个人。
须得赶紧寻得那人拿到钥匙。
起了身就要往外跑,他临走时看到那一团小小的身影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怯怯缩着,止不住的颤抖。
颤抖的除了那个安静的背影,还有他的一颗心。
一颗心仿佛就要被抖作了筛子,千疮百孔。从前的冷静和从容便是从这一个一个的孔隙之间流失,流失的无影也无踪。
门口并无人在,只是不远处传来了嬉笑的声音。
循声而去,只见一个帆布搭制的小帐中正有三人在桌上玩着酒令游戏。
再也等不及其他,裴誉亭夺门而入后便拳脚其动,那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三人便已悉数被放倒在地。
以最快的速度在这三人身上搜寻了一圈,果真找到了一大串钥匙。
将这钥匙揣在怀中,他即刻重新回到了牢房。
那个小小的身影连位置都不曾变过。
这一串钥匙是由结实的皮绳而拴成的许多把,样式都差得并不大,从中掏出一个便要连带着一整串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不是这把。
也不是这把。
从锁孔形态和钥匙的模样并不能将二者快速且准确地匹配,他只能一把一把往下试。
一手握住那锁链,一手提着钥匙,明明并不是极耗体力之事,他却已经气息急促到带了喘息的意味。
咔哒——
一柄莫入锁孔的钥匙转动,那原本紧紧叩住的锁应声打开。
顾不得收拾残局,他只将这钥匙和锁链胡乱甩在地上,拽开了铁门就要冲过去,脚步之快,掀起了一阵低风,这低风携卷着空中的尘灰离开其原本附着着的茅草。
真的见到她了。
一双手轻轻握住了她的双肩,将她扶在了自己怀中。
冰冷的发丝贴着他还带有些胡茬的下颌,并不如之前那般丝滑柔顺。
她紧紧按着心口,双眼合着,纤长的睫毛如鸦羽一般静静垂下,像前代残卷中安然凝固的美人图。
唇瓣上一丝血色也无,苍白如纸。
抬臂将手覆上她心口,一丝一丝将温热的触感注入,他轻轻替她揉着。
“别怕。”
“我来了。”
这嗓音早已不复往日的冷厉,直到开口的这个瞬间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已哑得不像样子。
将她紧紧拥在自己怀中,虽身处牢狱,但在触碰到她的肌肤之时却仍有一种冰霜般冷凝的洁净之感。
瘦了。
瘦了好多。
她衣下身形的轮廓由触感而被他清晰无比地感知出来,身上细弱的骨仿佛要刺破单薄的皮肉一般。
“好痛。”
好不容易接触到一处热源,她缩着带着颤意的身子想往这个怀抱里钻得更深些。
裴誉亭连忙连忙将她拥得更紧了些。
先前赶路之时他已在心中将见到她时的模样想过千遍万遍。
但凡都早日明了自己的心意,她又何必在此忍受着这般痛苦?
她出嫁之时攀升在他眼中的是无边无际的猩红,而此刻将她圈在怀里的却是一阵又一阵酸意涌上眼眶。
怀中之人再度扭了扭身子,想要汲取更多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