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习惯了黑暗的双眼一时有些适应不了这突如其来的烛光,萧瑾眯着眼睛将脸向一旁转过去了些。
这人倒也不急着说什么,将烛台放在了牢房之内的茅草之上,蹲下身来盯着萧瑾。
待眼中的刺痛之感消退,她看清了眼前这人的容貌。
“是你!”
高眉深眼,典型的西戎人长相。
格罕措吉的一张脸直直映入了他的眼中。
“怎么?不认得我?”他颇为玩味地盯着面前之人,“许久不见,公主可真是瘦了不少啊。”
口中一面说着,他一面伸了手想要触向萧瑾的面庞。
向后挪了些,萧瑾连忙别开了脸去。
“这是哪?”
“你猜猜看呢?”
“这不是西戎。”
“公主果然聪慧过人。”他嗤笑了一声。
当时塞亚仁发动了宫变,杀了老西戎王之余定然不会将他的几个儿子放过,这格罕措吉也不知是当时藏在了何处躲过一截。西戎那边此时定然是也正四处抓捕他,想必此刻他也不敢公然在国中轻易出现。
既然不是西戎,那附近之国只有一个了。
烟兰。
“这是烟兰?”
“不错。”
“我们正是在烟兰的军营之中,旁边便关的是大盛的战俘呢。”
“说来这事还得多谢公主,多亏了公主这金枝玉叶的尊体才让我在烟兰谋了个将军的职位。”
萧瑾心下一骇,竟然是在烟兰的军营。
若到了士卒冲锋陷阵之时,那便是阵阵剑飞处处生死。且行军作战之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纵然是离了这大牢也逃不到一处聊以避难之处。
“公主这般貌美,前能将我父王迷得神魂颠倒,后又让格日亚不顾那母老虎王后将你立为了平后,只不过烟兰王却不是爱美人之人,恐怕是做不了公主的裙下之臣。”
“不过你倒是还有另一个选择,”格罕措吉顿了顿,“那便是跟着我。”
“论起作战打仗的能力,大盛的军队自是比不上烟兰。在你们从长安派来的大将军领兵抵达之前,烟兰已是连下好几城了。”
格罕措吉又晃悠着多说了些无关紧要又不甚好听的话,萧瑾也压根没听进去,估摸着再多说也是自讨没趣,他也很快便离开了。
离开的同时,他带走了那个烛台。
牢房之中重新恢复了黑暗。
抬头仰望天花板,什么也没有,什么也看不见。
浓重的无力感涌上了萧瑾的心头。
跋涉千里嫁来了西戎,在新婚之夜一朝宫变,沦为阶下囚,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出来,又被投入了新的牢中。
此处和当时那牢还不甚一样,当时起码还在西戎的地界,还有莫提这个说得上话的小王子,如今身陷敌营,可真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同命运挣扎真的有用吗?
或许她生来就是个苦命之人,先前努力着想替自己摆脱这宿命,可最终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点。
暗无天日,走投无路。
先前在这样四四方方的牢房中呆过许久,她已然是对此十分心悸,如今这黑暗再次如潮水般涌动,叫嚣着要把她吞噬。
她好累。
已经累得有些抬不起头了。
挣扎至今,还是兜兜转转地当了阶下囚。
她只觉得膝盖发软,坐在地上无法动弹,脑中再无了思考的力气。
还有能出去的机会吗?她无声地在心中发问,将脸埋在了拱起的膝盖之间。无力感一点一点地累积起来,变成了木然的绝望,没有怒骂,没有痛哭,只是薄薄的眼皮之下徒剩了一片死寂。
左脚感受到些许凉意,她稍稍动了脚踝,才发现原本成对的皮靴只剩下了一只。
如今已然是到了连两只靴子都凑不齐的地步了。
也是,人一辈子过一辈子,富贵也好贫寒也罢,终归都要化为一捧黄土,这是谁都逃不出的宿命。
既然如此,早死和晚死到底都脱不开一个“死”字,中间的过程还有什么意义呢?
大抵也没什么意义吧。
若这能早些从中解脱了去,是不是还能快些和母后在泉下相见呢?
恍然在一片浓重的黑色之中,她似乎看见了母后在远处笑着招手。
是啊,母后在等她呢。
想抬起手向母后致意,可胳膊却仿佛有千钧沉重一般。
只是……
母后枉死之事如今也还未寻到真凶,她不能就这般轻易放弃。
不能放弃。
不知在此处这般坐了多久,她逐渐觉得心口泛出了薄薄的一阵隐痛。
这痛意如一簇小小的火苗缓缓升腾,逐渐演化为一丛亮堂的篝火。
也是,先前被塞亚仁关在牢中,多日未曾服过药了。
痛感来得汹涌,将她一颗心紧紧收缩着绞起,她紧紧攥住了衣角,冷汗如注。
好像比往常的任何一次都要痛。
痛得她直想放弃。
这次还能熬过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