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子一经掀开,便一丝一缕地传来了怡人的香气。
竟然是香料。
他的一颗心开始剧烈地跳动。
能送来香料的只有她一人。
只是不知这木盒是何时送到他府上的,竟先前一直没瞧见。
在脑中搜寻着府上被送来礼物的印象,似乎年中还真有那么一日,管家说收了几家来的礼放在了库房之中。
他听了这话便没再多想,不知那几人之间竟是有她的一份。
若早知她会送来东西,他是断不会将她的礼品放在此处落灰的。
就着一旁的烛火,他一向能够稳稳秉笔持剑的一双手却是抑制不住地轻颤。
里面一盒一盒的香料已被码放得整齐,他索性直接坐在地上,将这小盒一个又一个地拿出后放在手心细看。
她调制的香料自是一如既往地带着些她身上的馨香。
将其间小盒悉数取出以后,外面的深木色大盒底部竟不知何时留下了一块白斑。
伸了手探去,那白斑竟是很轻易地便被夹在了指尖。
原来是一张叠起来的纸片。
这纸片上会留下什么字呢?
他的视线在这一刻变得异常狭窄,呼吸也急促起来,指节因发力而显得有些苍白。
将这纸片捏在手中,他竟是有些不敢打开了。
指尖的薄汗已然将这纸片的表面沾得有些发软,他喉结动了动,终是将这被叠的四四方方的纸片拉展开来。
山有木兮木有枝。
这七个字直直扑人他的眼帘。
瞳孔无声放大,周身猛地安静下来,仿佛时间在这一刻被骤然凝固。
双唇轻轻张了张,但喉中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来,唯有愈发深重的呼吸声。
烛火摇曳,修长的手指连带着那张薄薄的纸片颤动,他脑中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心悦君兮君不知。
先前结在他心口的困惑骤然间被疏解开来,他此前的种种行为也都有了具象化的原因。
他为何会日思夜想,为何会心口那般绞痛,为何总会情不自禁想要向她靠近,为何会止不住想揽着她前行。
在这这七个字撞入他眼帘的瞬间,他明白了。
情根深埋,便是在这一日一日的相伴中潜滋暗长。
夜色摇动,虫声鸣得愈发旺了。
他早已心悦于她,只是自己始终未曾发觉罢了。
在人生的前二十六年里,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据有这样带着温度的情感。
那双深沉的眸子褪去往日的寒色而蕴着潮涌,深重的红意自眼角伊始,慢慢弥漫至整个眼眶,熄灭了眸光。
为什么现在才明白?
他在心底质问自己。
他早该想到的。
迟了。
一切都迟了。
那已然被他发现的情丝一道又一道地勒住他整个心房,整个胸腔如有刀劈斧砍般生疼。
他的神色颓然空荡,气息也变得沉重而缓慢。
说不出的悔恨排山倒海般袭来,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生生吞没。
周身的血液一点一点的凝固起来,无数字眼闪过心头,只是一个比一个站不住脚。
仰起头来窥向月色,浑身的力气都被这张轻飘飘的字条抽去,他久久呆坐于此。
心悦君兮君不知。
*****
西戎发兵,顺利解了大盛西境之忧,萧瑾肩上的伤也是一日好过一日,如今也已能行动自如了。
肩上既愈合了大概,那这婚典也再拖延不得,很快便被提上了日程。
萧瑾又一次起了大早梳妆。
只是不同于以往,此次是由西戎的婢女替她换上了西戎的装束。
头戴圆顶红缨帽,腰扎宽条彩带,脚蹬高筒皮靴,身佩各色珠宝。
西戎的装束十分厚实,这一通折腾以后她额上已是冒了薄薄的细汗。
各地的婚宴都是一般的热闹,前来观礼的王公大臣将宫中围了一圈又一圈。
穿过旺火,拜过火神,再向众亲朋敬酒,这婚便算是成了。
各种礼节毕了,篝火升起,众人皆围着这团跳动的焰火歌舞,热闹非凡。
老西戎王自是也拉着萧瑾的袖子,同她加入了这携手舞动的人群。
本就折腾了一天,此时萧瑾已是有些抬不起胳膊。老西戎王看出她精神不济,倒也没再强求。
入夜渐深,宾客散去,便是到了汉人所说的“洞房”环节了,老西戎王那笑眯眯地一双色眼直看得她心中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