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裴誉亭目之所及尽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他心下不禁慌乱,手指暗暗收紧,上前两步行至路中央,以便能将整条街道看得更清楚些。
环顾四周,还是未见那圈灵动而洁白的狐裘。
一种陌生而无措之感从心底茫茫升起。
来不及细想,裴誉亭迈步上前,沿街而上。
他的目光划过街上的每一道人影,依然未见那张清丽的面庞。
人流浩荡,如织布机上的线,交错穿插,繁忙而欢欣。
他不是第一次在这样的喧嚣之处寻人。
只是从前寻的是公事上的犯人,这样的灯会对他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这是他第一次认真感受灯会的氛围。
心神定了定,他加快了步子。
像之前发现她被红玉教主掳走的那般,这次也一定能顺利寻到。
十里长街,灯火璀璨。
同店家付了银子后走出了店门,萧瑾四顾一周,却没在原地看到裴誉亭的身影。
穿过人群,她回到了方才套圈的摊位。
“郎君可有见到方才和我同行之人?”
“刚才还在这站着呢。”
手拿套圈的摊主探头向前方看去,伸手指去,“好像是往那边去了。”
“多谢。”
萧瑾拿稳手中被包好的物事,加快了步子向前走去。
算了算自己方才离开的时间,裴誉亭应是还未走远。
念着他生得高大,在人群中应是容易发现,萧瑾踮起脚,果然在流动的人潮中看到那个宽厚的肩膀。
只是那一袭玄衣前行飞快,萧瑾连忙将脚下的动作又加快了些,近乎小跑,衣角在众人拥挤中小幅度地飘晃。
一点一点穿过人潮,二人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近。
就着夜风小跑了些路,萧瑾已有些上不来气。
“大人——”她放慢了步子对着这背影喊道。
这道声音几经削减,传到裴誉亭耳中时已是微弱,但他的神经对这音色却分外敏感,瞬间便转过了头。
瞧着前方的身影回眸,萧瑾连忙举起手来挥了挥。
虽然胸中已有些气短,但她还是没按捺下心绪,接着向前奔去。
一黑一红两道身影相向流动,裴誉亭也逐渐看清了萧瑾眼波中的光华。
灯火流转,与星河相和。
“你去哪了?”
裴誉亭心中的慌乱终于落了地,只是还没听到回答,他的舌间骤然一甜。
良久,他才反应过来是萧瑾塞了糖在他口中。
“大人舌头可好些了?”
甜意自舌尖始,缓缓融化,将细腻而浓郁的甜味弥漫开来。如一泓清泉流淌,滋润着干涸的土地。
他一向不是个对食物的味道敏感挑剔的人,也一贯擅长强硬地压制自己的主观感受。方才的糖葫芦味酸,但很快也被他压了下去,并无不适之感。
此刻舌尖的甜意竟无端勾回了方才的酸劲,酸甜对冲,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之感涌起,如海浪一般冲击着他的心房。
“甜吗?大人可缓过来了些?”见裴誉亭不说话,萧瑾眸光关切,又问了一句。
“嗯。”
“甜。”
原来是去买糖了。
裴誉亭的脑中的某根弦被轻轻地撞击了一瞬,暖意流淌,像春芽萌发。
“方才见那边有卖糖的,便去买了一包,回来时大人竟已走远了。”萧瑾轻轻喘着气,同他解释道。
“以为你走丢了。”
萧瑾被这句话逗笑了,嗔道:“怎么可能,我可没那么笨。”
糖味从裴誉亭的口腔蔓延至了鼻腔,一呼一吸间不自觉染上了些甜气。这糖在他的舌尖融化,消散到只剩一个芝麻大的小点后便无影无踪了。
裴誉亭将手中的笼子向萧瑾举起。
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这木笼捧起,萧瑾有些新奇,用食指轻轻地戳了戳里面毛茸茸的小生命。
似是回应一般,这灰白相间的小兔子动了动爪子,试探性地扒着笼子。
见这小东西不排斥,萧瑾又将手指往进伸了些。
“大人你看,”萧瑾仰头,眉眼弯弯,笼中的兔子正前倾着身子扒拉她的手指,兔毛光滑细腻,与肌肤接触,有些痒。
闻言,裴誉亭抬起左手,学着萧瑾一样向笼中伸出了食指。
“是不是还挺舒服的?”萧瑾笑着道。
“嗯。”
萧瑾微微晃了晃手指,灰白色的绒毛一下一下蹭着她的指腹。
笼中的另一根手指明显要长出一截来,裴誉亭也晃着手指轻轻挠着那乖巧的兔子。
两道手指在逗弄兔子时不经意相碰,他抬了眼,将目光移向相对之人。
感受到这触碰,萧瑾也抬了头来,向裴誉亭扬起了唇角。
“大人会将这小兔子让给我的吧?”
“自然。”
话音落,裴誉亭有些后悔。
后悔什么呢,他自己也说不上。
他自知不是个有耐心和爱心的人,只是莫名地想占有这个毛茸茸的小生命。
寒风吹过,灰白相间的绒毛微微摇动,像秋天随风倒拂的麦穗。
或者说,他想占有的不是这个小生命,而是这小生命带给他的感受。
偏偏感受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虚幻而飘渺,却总是携带着莫名的悸动。那种悸动说不清道不明,是期待和挣扎交缠,却复杂而美妙。
二人已在原地站了良久,裴誉亭重新将兔子提回,拉着萧瑾继续沿街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