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那人愣了一瞬,随即睁开了眼皮,只是眼皮之下没有目光,只有两个黑透了的窟窿。
“富春行。”
那人又冷笑了一声,“倒是我小看你了。”
裴誉亭抬了脚走出牢房,淡淡对尹子同道:“上刑吧。”
“是。”尹子同接了这令,遣人将这人架了走。
那人也没加反抗,手铐脚镣“哗啦啦”作响,面上轻蔑,随这两人去了刑房。
这刑房离关押重犯之处十分近,为的就是让这用刑的哀嚎声传开来以起震慑之用。
裴誉亭已先了一步坐在刑房之上。
他落座后,轻飘飘地瞥了一眼屋内大大小小的刑具,若有所思。
“那便先把这一根肋骨取作几截吧。”
此刑便是将人的腹腔刺一个小口,而用铁钳伸入将一根肋骨生生夹断作几截分别取出。这用到的铁钳和铁锥须得是烧得通红的,如此便能在增加痛感的同时利于止血。一根肋骨分的截数越多,人的疼痛也愈难熬。
手下人得了命令,取了铁锥和铁钳在火上烤得通红。
许是看不见的缘故,那人的神色依旧轻蔑。“你这寻常的棍棒鞭刑耐不了我何。”
他话音刚落,行刑的壮汉将通红的铁钳和铁锥猛地一撞击,金属相击的声音尖锐而洪亮。
铁锥刺破皮肉,那人咬牙不出声。
“你的主家可是富春行里的人?”裴誉亭的声音冰冷,和烧红的铁器是两个极端。
那人不出声。
铁钳入体,第一截肋骨断裂的声音传来,与此同时还有皮肉被烫焦的滋滋声。
那人还不出声,只是下唇已被咬得出了血。
第二截肋骨断裂。
那人终是忍不住,嘶吼出声。
“是……”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句来。
“接着说。”裴誉亭沉声。
第三截肋骨断裂。
那人的胸脯剧烈起伏着,口中的白沫与血污混杂,向外拉出半截长丝来,糊得本就不甚干净的胡须愈发难以入目。
“从、从未见过主家模样……”那人似是已说不出话来,而只用气音吐出字来。
裴誉亭似是想起些什么,问道:“飞鸽传书?”
“是……”
“侯九山可是受你指示?”
“是……”那人喘着气。
“那为何同处一屋还要飞鸽传书?”裴誉亭连着发问道。
“是、是主家吩咐的……不能见面,讯、讯息只能飞鸽传书。”
那行刑的壮汉又要取第四截肋骨,瞎眼人感受到了铁钳的热气,用尽全部气力道:“主家说了若是……若是我入了牢、牢狱,定会遣人……遣人救我……留我一命还、还有用……”
瞎眼人喘息片刻,接着道:“我、我知道的都说了……其余的你、你也查到了……”
一个小吏急急忙忙穿门进来,冲裴誉亭拱手道:“大人,圣人宣您进宫。”
“知道了。”裴誉亭站起身,没留什么多余的言语便出了门。
裴誉亭即刻上了马车往大明宫去。
今日是个阴天,但并无雨意。
裴誉亭的马车也是圣人御赐,自是宽敞奢华。通体由紫檀木打造,玄色车顶。车壁上嵌有八颗西域特供的夜明珠,纵使夜黑车内不用点灯便明明晃晃。
而裴誉亭本人并不在乎这些,追求不甚高,能用就行。
闭目养神片刻,裴誉亭很快到了大明宫。
“臣裴誉亭参见陛下。”裴誉亭行礼。
“裴卿快快平身。”见了裴誉亭来,老皇帝打起来几分精神来,“朕今日宣你来是为了秋猎之时遇刺一事。”
皇帝冲王保摆摆手,王保便谄媚得应着给裴誉亭呈上一份物事。
是三枚箭矢。
“这是?”
“这是那刺客留下的。”皇帝一斜身子靠在龙椅上,而用左手扶额,“只是那刺客下的似乎不是杀手。”
皇帝回想起那日,有些浑身发抖。
那日他宿在皇后处,听了会曲儿,高氏将将替他宽了衣,便有一箭将他拖地的龙袍定在了地上,而后又有两箭来,一箭在枕头上,一箭在小案上。
裴誉亭拿起一枚在手心细看,仅仅是再寻常不过的箭矢。
“朕就将此案完全交于你了,你可不要让朕失望。”皇帝看着裴誉亭,浑浊的眼波动了动,接着问道:“中秋那案进展如何了?”
“暂时查到了富春行。”裴誉亭答道。
“富春行……”皇帝眯着眼在脑中搜寻这三个字眼,看上去似有些迷茫。思索无果,他接着道:“朕也乏了,便不耽搁你办案了,这案定要办好了,若有不便之处尽管跟朕提。”
裴誉亭谢了皇恩便告退。
午后他欲要与尹子同去一趟富春行。
两人在路边各吃了一碗面。
裴誉亭总是给人一种遥不可及、高不可攀之感,但同他坐在这大口吃面时,虽他仍冷着一张脸,却多了几分烟火气。
“大人查到富春行是否还要告知宜安公主?”尹子同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