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洄虽是沈星溯面前的红人,可这么空口白牙地要将人放走,他们可没胆量照办,转了转眼珠,笑道:“那还请姑娘稍等,让我兄弟先去找二爷确认一遍,以免生了纰漏。”
燕洄闭眸吐了口气,方才还柔弱谦和的女子忽然柳眉倒竖,眼里生出锐光,张口便是一顿疾风骤雨般的训斥,“二爷亲口向我吩咐的,那还能有假?是不是二位欺我是个弱女子,摆明了要为难于我?好,既然如此,那不劳两位大驾,我这就回去告诉二爷,让他亲自跟你们说便是!”
燕洄说完作势要走。
这可把两名小厮急坏了,又是作揖又是摆手地解释道:“姑娘可别误会我们,我们也是听命的下人,哪有什么官威,既然二爷发话了,那我们这就去开门,可千万别去惊动二爷!”
燕洄掐了掐手心,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她这招狐假虎威算是奏效了,好在有惊无险。
燕洄反手将门关好,确认两人没有跟上来的意思,这才抬脚进了内室。
临近入春,室内却还十分阴冷,明媚的日光透过窗纱洒落,也变得黯淡了几分。
释心身披乌蒙的光盘腿而坐,阖着双目,手中不断捻动佛珠,淡然悠闲得仿佛身处溪边林间。
察觉到脚步声,释心睁开双眸,在见到燕洄的那一刻,眸底显然有一丝震惊,但很快,他将多余的情绪敛去,自榻上起身,正要开口说话,燕洄却伸出食指抵住嘴唇,示意他保持安静。
释心目光在她纤细的手指上定了一瞬,沉默地站在原地,燕洄走上前低声道:“相信我不会害你,暂时不要问,只跟我走就是。”
两名小厮将头紧贴在房门上,却只听到了沙沙的脚步声,待燕洄打开门后,两人脸上换了谄媚的笑,“姑娘回去后还望能在二爷面前替我们哥俩美言几句。”
燕洄面无表情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带着释心径直离去。
待走到树后,燕洄停下脚步,伸手解开了斗篷递交给释心。
看着这件月白的女式斗篷,释心挑了挑眉,无声地回望她。
燕洄催促道:“你先乔装成丫鬟混出府去要紧,就别管其他了。”
释心接过斗篷,却因身高肩宽而挤不上扣子,只好这么半披着。
燕洄举着惟帽让他低头,戴正后放下了轻纱。
若在远处打眼望来,释心这样的装扮勉强能充当一名身量高挑的婢女,只是不能细瞧。
清幽静谧的小径上,两人皆沉默地向前疾走,若有人经过,燕洄就主动挡在释心身侧,一时倒也没引得其他人注意。
接近后门时,释心忽然开口,“你没经过沈星溯同意,如此贸然放我离开,恐怕会惹上祸事。”
燕洄行色匆匆,不时察看四周,听到释心状似关心的话后摇了摇头,“不妨事,你也看到了,我当时在大堂顶撞他,如今也安然无恙。”
她在来之前借口差走了护院,轻轻推开了这道偏僻的小门,“你放心离开,我可担保沈星溯不会再找你麻烦,你……怎么了?”
释心扶住了门,回头望她,“我们以前认识吗?”
这一句问话让燕洄悚然一惊,竭力平复着心底的紧张,面色无常道:“没有,华潭寺交付合契时是我第一次见你。”
释心在她面上多看了几眼,又问道:“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为何要数次救我?”
平地起风,漾起轻纱,释心凝眉,表情极其认真,是不容推脱的坚决。
他早已起疑,在如此危急的时刻也要问个明白。
燕洄抿着唇沉思,在抬起头时语出意外道:“当日在大堂,释心师傅曾说自己幼时曾于青云崖失足跌落,却吉人天相,被路过的住持相救。”
释心点了点头。
燕洄揪着帕子,眼神飘向远方,似在回忆什么哀伤的旧事,娓娓道来:“我曾经的情郎正是自高崖跌落,只是他运气没有释心师傅这般好,早早离开了,当日听到你的经历我脑海中便不经意浮现了他的音容相貌,”
“若他还在,应也跟释心师傅一般高大伟岸,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燕洄伸手照着释心的身高比了比,最后难忍悲痛,垂下头不断哽咽着。
释心手足无措地看着她哭泣,动了动唇,千言万语化作一声:“抱歉。”
燕洄抹去了眼泪,“没事的,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早已看开了。”
释心取下用来避人耳目的惟帽与斗篷还给燕洄,“我这些日子为了避嫌暂时不会回华潭寺,你若有事需要我,可以去华潭寺山底的村落。在外,你还是唤我的俗家姓名陈崖落,也会有相熟的村人为你指路。”
两人这么明晃晃地站在后门处谈话,燕洄焦灼得四处张望着,只想让他趁早去到安全处,敷衍地点了点头,“陈公子一路平安,恕我不能相送。”
陈崖落终于肯迈步离开,待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后,燕洄看着天色尚早,猜测沈星溯那边应还没发觉不妥,便抱着惟帽与斗篷匆匆往回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