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点八百人,前往西大营查看,一有消息立刻显人回报。”
“末将领命!”
陈国人来的方向正是西大营所在,他们能悄无声息的过来,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西大营通敌,
要么,已经没有西大营了。
赵忠时握着缰绳的手攥的死紧,脸上的肌肉愈发紧绷。
西大营,西大营,西大营……
“参见陛下!”
赵忠时猛然回神,立刻翻身下马,“参见陛下!”
“众将士免礼!”
林阙骑在马上,身后不远处的另一匹马上坐着一个头戴围帽的男子。
林阙扫视着周围,遍地尸体与鲜血,有陈国人的,也有宣国人的。正在搬运尸体的士兵见到他来都停下了动作。
“都各自下去做自己的事儿吧。”林阙说完,扭头看向赵忠时,“赵老将军,我们进营帐里说话。”
赵忠时缓慢的点头,抬脚跟在林阙身后,那带着围帽的男子也跟着过去了。
微风吹来一角,露出他光洁的下颚,正是云歇。
云歇略一偏头,目光落在赵忠时的脚上,眸光一凝。
赵忠时虽然年纪大了,但习武之人骨骼硬朗,声若洪钟,瞧着便是个能长命百岁的人。
但是如今,走路都是颤颤的。
林阙才掀了帘子就停住了脚步,周身的气场顿时冷了下来。
天子的营帐自然是最大最豪华的,里头虽不比宫里,但也是摆放齐整。
如今一瞧,踏上铺着的上好皮毛,让人横七竖八的砍了好几刀,烛台叫人推到溅了一地的蜡油,摆放在一边的书架书案更是叫人翻的不成样子,屋内还到处溅着不知道是谁的鲜血。
此时林阙格外庆幸云歇出来了。
即便他身边有暗卫,可是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总有眼神看不到的地方,若是一不小心出了意外,那林阙自己也不必活了。
林阙平稳了心绪,继续往里走,将书案上的东西挥手推到地上,自己坐了上去,道:“赵将军请说吧。”
赵忠时哑声道:“午时刚过不久,外面便起了厮杀声,在外巡逻的李成全李副将被他们抓住,尸首……他被碎尸了,丢进万军之中,如今,如今还没有拼凑完全。”
“敌军从西大营的方向而来,各军来支援时,也唯独没有西大营之人,微臣已派王副尉前去探查,目前还没有消息传来。营中伤亡正在统计,傍晚之前便能出结果。”
云歇默了一会,问道:“李富强可有什么亲眷在世?”
“没有了。”赵忠时摇头,“他原有二儿一女,大儿子早逝,次子与小女儿都在与陈国人的战争中没了性命,他本就是孤儿出身,再无亲眷。”
一人死,全家没。
云歇抬眸与林阙对视,后者道:“一定要找全他的尸首,厚葬。”
“微臣明白。”
“如今营中杂事繁多,还要多多仰仗赵将军,将军早些回去吧。”林阙道。
“谢陛下体恤。”
赵忠时转身缓缓离开,随后云歇走到林阙身边坐下,“我观赵将军平日气血充足,瞧,这也是身子骨硬朗之人,如今?”
“……西大营的将领,是他的独子,赵安。”
赵忠时与夫人薛顺益伉俪情深,两人都在平城长大,是平城的子民,后来也是平城的守护者,为平城奉献了一辈子。
那年怀帝刚愎自用,又被燕国打怕了,自那以后便认为天下的所有国家都如洪水猛兽一般,要是别人欺负上门了也不敢吱声,任满朝文武如何劝谏也不敢出兵。
那年,陈国不断骚扰平城。
赵忠时只能组织百姓自发抵御,又逢雪灾,朝廷的银子迟迟不下来,城中多少冻死饿死的百姓。
以赵忠时的官职俸禄,他们自己的小家当然不会受到影响,甚至还能说得上是优渥,可夫妻二人都是心有百姓的。
他们不仅将银子散了出去,薛顺益早年是医女出身,还为城中百姓免费看诊。
平城这样的地方,早些年连个像样的稳婆都找不到一个,生下儿子赵安之后她身子就落下了病根,又加上数年的劳心劳力,她是活生生累死的。
城外,还有一座百姓自发修建的薛夫人庙呢。
林阙拉过她的手,轻声道:“希望不是最坏的结果。”
云歇不语,只是用力回握住他。
安静了好一会后,林阙忽然开口:
“子歇,回去之后,咱们给士兵发饷银吧。”
不等云歇回答,他自顾自道:“也不需要月月给,毕竟如今的国库撑不住,且等以后再说。没有战争时,底层士兵多数还是会在当地耕种,自由能活下去的营生,咱们,咱们就沾事发吧,你看如何?”
云歇握了握他的手,轻声道:“好。”
一个时辰后,王诩正回来了。
“西大营遭人下毒,而后以火焚之,全军覆没!”
云歇立刻扭头去看赵忠时,他沟壑纵横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半分神情,唯有一双眼睛红的吓人,遍布血丝。
他身形忽然一晃,立刻有人扶了上去,大声呼喊:“将军!将军!”
赵忠时没有反应。
他只是仰头看向天空,脸上忽然笑了出来,随后喷出一口鲜血,昏死了过去,营帐中顿时又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