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歇的声音十分平静,也正是这份平静让林阙的心里更加难受。
他动了动唇,却终究没有吐出半个字来。
云歇看他这般模样也收回了目光,靠在车内壁上闭目养神。
他的身子骨不行,今日也算是劳累了一天,身子早就乏了,只盼着赶紧回去歇息。
林阙这个人吧,孩子时候还算是好懂,一双大眼睛什么情绪都藏不住,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如今大了,性子是沉稳了些,没那么好懂了,可有些时候还像是个孩子一样。
可他是太子。
云歇不是看不出林阙对他有过分的依赖,可这对君臣也好,互相利用的同盟也好,都是不该的。
他不确定,林阙对他的特殊有多少是因为燕国那十年,自打遭逢那场变故之后,云歇就是一个死了又活过来的人,早不是从前那个天真的贵公子了。
云歇隐藏在衣袖里的手指悄然紧握,面上却仍是一副平淡的模样。
“我没有在发脾气。”
云歇扭过头看他。
林阙道低着头,躲避他的视线:“我只是在想,以你的能力,要是真的想要向上爬的话……应该很快就不需要我了,那我们的约定还算数么?”
‘我助你登皇位,你助我杀宿仇。’
云歇很轻的叹了口气,抬手摸上林阙的发顶,轻轻地揉了几下。
尚未及冠的少年人头顶没有那么多金玉发饰,只一根发带将头发高高梳成个马尾,摸上去就是柔软的发丝。
林阙像是被触碰到了什么机关一样,整个人都僵硬在了那里,耳根子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连呼吸都不会了。
“算数的。”
云歇道:“永远都算数的,你且安心。”
从前的云家可谓是燕国第一世家,出手帮助过的人万数都不止,最后云家倒台之时却无人相帮,一起陪葬的只有那些利益捆绑深到拆不开的世家。
只有林阙。
一个人,带着一支不足十人的队伍千里而来。
只有他。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云歇记得这份情。
从前云歇并不觉得这位宣国太子如何,只是实在看不过去才出手相帮,而且云歇自己是个好为人师的性子,宫中的皇子公主们不与他亲近,家族里的弟妹也顾忌他继承人的身份,敬畏远远大过亲情。
也就只有林阙那个小萝卜头愿意粘着他,又是个大字不识几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云歇自然乐意教他。
这一教,就快十年。
林阙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三魂七魄,后知后觉的发现刚才的表现实在丢人,又挺直了腰杆说:“不要随便摸孤的头。”
“好好好。”云歇仰着脑袋笑,改为拍他的肩膀,说:“太子殿下的头摸不得。”
林阙更不舒服了。
他嘴唇颤了颤,但思及嘴皮子上的功夫他定是比不过云歇的,若是继续说下去自己指不定要挠更大的笑话,随性嘴巴一抿,不再说话。
马车摇摇晃晃的停在云歇府邸的大门口,云歇侧头看向身旁气鼓鼓的太子,笑问:“留宿?”
林阙斜他一眼,随后发出一声轻哼率先跳下马车。
不来白不来。
虎生早早就在车旁等着了,见出来的是太子还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位爷压根没下车,习惯性的伸手扶人却被瞪了一眼。
“?”
讲真,虎生真的不理解这位太子殿下发什么疯。
林阙仗着身体好,直接自己跳了下来,还将虎生挤到一旁,自己伸着胳膊扶云歇下车。
虎生:“?”
虎生神色复杂的看着太子殿下将自家公子扶下来,又手拉手的牵着人家进去,心中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古怪。
什么地方呢…
“阿嚏!”
虎生还没来得及细想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整个人都冒出了鸡皮疙瘩,顾不得想那么多了,连忙小跑着进了院子。
怪哉!
他练武多年怎么会因为一阵小小的冷风就打了喷嚏?难不成是武功退步了!
虎生的眼睛顿时惊恐起来,立马跑去加练。
云歇走了几步之后抽回自己的手,目不斜视的走路,林阙看着空空荡荡的掌心也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云歇道:“叫虎生套了马车,送殿下回去吧。”
“来都来了。”林阙几步蹭到云歇身边,“这么大的宅子,就不能收留我一晚上?云子歇,你好狠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