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怎么了?”谈近义习惯性摸他的脑袋,将他抱在自己大腿上。
“爸爸,你是奥特曼吗?”谈感折大眼睛明亮清澈,闪闪发光。
“哈哈哈,儿子,我是奥特曼哦,看,我会变身。”说罢,他作出变身动作,像个小孩般,引得谈感折哈哈大笑。
他喜欢自己的爸爸,敬佩自己的爸爸,因为他像奥特曼一样勇敢。
关婵无奈地朝这对长不大的父子笑笑。
谈感折第二次见到父亲时,是13岁。
父亲的遗像被战友抱回家,大红色鲜艳无比的红旗,紧紧包裹住黑色棺材盒。
依然是鞭炮齐鸣,不过从村口到家里,一路上摆的都是哀凉的白花。
当母亲看到父亲冰冷的骨灰盒时,她不禁跪在地上,抱头痛哭。
谈感折双手捧护骨灰盒,神情严肃,像真的男子汉,强忍悲痛泪水,不让它流出眼眶。
低徊的哀乐声,响了三天三夜,谈感折扶着气力衰竭的母亲,在战队的安排下,将父亲的骨灰,安置在烈士陵园。
战友们个个神情凝肃,强忍悲痛,列队站定,行脱帽礼,为这位牺牲的战友、英雄作最后的告别。
谈感折跪在父亲遗像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少年时,青涩的他,想成为父亲一样的人。
他选择报考警校,矢志不渝地追逐父亲的影子。
正式成为人民警察那天,他高昂地扬起头颅,高举右手,挚烈地宣读为人民服务的庄严誓词。
鲜艳的五星红旗,在他漆黑清亮的瞳孔里燃烧。
可是,他不知后来怎么,就迷了路,离父亲的影子,越来越远。
这一切是从哪里开始的?
他想,或许是从糟糕的婚姻开始的。
那个厅级领导的女儿看上他,他其实不能说讨厌她,但也不算特别喜欢她,迫于上级压力,他还是娶了她。
因为有这层关系,局里的人除了陈羡生以外,每个人都有意无意地疏远他,局里的领导深谙人情世故,所有涉及急重难的事情,一概不给他做,只让他空当花瓶,甚至他不来警局也可以,放任他自由。
之前季寻的母亲廖寒秋来上访,这位年迈悲苦的母亲,不知上访多少次,领导们下达死令,不准接待她。
炎炎夏日,廖寒秋枯坐在警局外,他给她端了一杯温茶。
廖寒秋见是警察,眼里瞬间有光,她像抓住救命稻草,枯黄的手,死死地抓住他的手,乞求他:“帮帮我!我可怜的儿子,尸骨都找不到啊!”
他犹疑不决。
这不是他一个人能做得到的。
陈羡生冲出来,将廖寒秋扶起,引她进空调凉爽的屋内。
周边同事议论纷纷,不一会儿,便有领导出来,脸色漠冷,呵斥陈羡生:“你跟我来!”
后来,陈羡生被纪君泽赶出市局,一纸调令,发配他到偏远至极的松岭区派出所。
再后来,谈感折才知道,廖寒秋得了失心疯,是陈羡生将她带在身边照顾她。
他的这一行为,让他想起了5岁那年父亲义无反顾的英勇行为。
如果换作是父亲,他绝不会向权威低头,必然如陈羡生这般,帮人帮到底。
可是,为什么,他不能像父亲那般勇敢,反而退却了?
到半夜,他闷闷地睡不着,因此有段时间他自暴自弃,夜不归宿,体重飙升。
陈羡生走了之后,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孤独又苦闷。
多少次,他都想提出离婚,离开这个地方。
可,妻子已经怀孕了。
他顾步而退,妻子从一开始就深爱他,低垂的模样顺从至极,贤惠地操持家务。
他犹豫地退却。
男人的责任,使他停在原地。
明明戴上警帽的那一刻,心是如此澎湃满怀,喊出来的誓词铿锵有力,为什么现实却那么无力呢?
为人民服务。
他没有做到。
终究,他还是辜负了父亲的期望。
他无脸见父亲。
遗憾的泪水,泅湿眼眶,滚滚而下。
耳边有人在不断呼喊他的名字,他艰难地喘息,手伸出来,陈羡生双眼含泪紧握他的手。
“羡生,我好疼。”
“感折!坚持住,我给你止血。”陈羡生徒劳地为他止血。
谈感折脸色苍白,头上的警帽滚落在地。
见他小声嗫嚅什么,陈羡生将他脑袋抱起,耳朵贴向他的嘴唇。
“救、救出顾以安。”
谈感折虚弱地吐出这一话,胸腔不再起伏,瞳孔停止阖动。
“谈感折!!!”
陈羡生不敢相信,这位朝夕相处最铁最好的朋友,死在自己面前。
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双手紧抱谈感折的尸/体,不断呼喊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