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被大雨砸醒的,雨滴大颗大颗砸在他的脸上,他浑身疼痛,有气无力地艰难呼吸。
有声音传入耳朵。
“这里有个人在动啊!”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他好像没死。”是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
“这些鬼子跟畜/生一样,我真想灭了他们!”
“别说这些话了,赶紧救人吧。”
“哎,政府也不管,任由鬼子们乱杀,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真是可怜啊。”
云才空残存的意识慢慢散去,他好累,累到无法再醒过来。
一个月后,云才空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有人在喂他吃东西。
他手指动了动,想睁眼。
天还是黑的吗?他疑惑。
他蓦然想起鬼子们将他的眼珠给挖空了,他下意识地用手摸眼睛,扯掉上面绑的绷带,果然是空的!
他瞎了,一点东西都看不见。
一出生就是哑巴,被所救之人推到火堆变成瘸子,被日本鬼子挖掉眼珠。
哑巴,瘸子,瞎了。
为什么他这么惨?!
为什么命运要这样残酷对他?!
他愤怒地推开塞到嘴边的饭食,用脑袋哐哐撞墙。
“习惯就好。”
对面传来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云才空双手在黑暗中摸索,他抓住男人的手,疯狂地咬,嘴里呜呜咽咽,像失控的疯子。
男人不动如山,任凭他发脾气。
黄昏,男人给他喂饭,他甩开他的碗,用脑袋撞他。
三天后,云才空饿得难受极了,男人依旧给他送饭,这次他吃了下去。
他匍匐下床,摸到锋利的刀,毫不犹豫地往自己脖子上抹。
男人夺下他手里的刀,提起他的头发:“你想死吗?我偏偏不让你死!给我好好活着!”
云才空无力地倒在地上。
他的生命如他的名字一样,空空如也。
从出生起,就是残废,现在更是残废中的残废,什么都没有,什么也做不到。
他厌恶这可悲的命运。
他不知活着的意义,他想死。
男人把他的手脚都绑了起来,每天都按时给他送饭。
持续了三个月,男人才解开绳子,语重心长对他说:“别老是想死,活下来,习惯就好。”
男人给他的右腿上安了一个木头假肢,教他慢慢地适应黑暗。
刚开始他老是碰着磕着,心烦意乱,又想寻死。男人直接给他一巴掌,他疯狂地用手回打他。打累了,他的气也消了。
半年后,他终于能靠长期训练的摸索,对房间里的东西一清二楚。
他第一次走出房间,狂风拂面,好像还有沙子。
男人见他情绪平稳,告诉他:“这里是沙漠。”
他俯身,手摸地面,果然是细小的沙子。
男人将云才空带到更远的地方,教他熟悉周围的事物,他也不像从前那般暴躁地寻死觅活。
“这是仙人掌,别碰它。”男人对他说。
他执拗地伸出手,指尖碰到细小的刺,这样的疼痛对他来说,已经微乎其微。
男人问:“你认识字吗?”
他摇头,他的童年全都在阴暗的狗窝里孤独度过,别说认识字,连饭都没得吃。
男人让他蹲下,手握他的手指,在柔软的沙子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三个字:侯步克。
“这是我的名字。我叫侯步克。”男人说。
他说不出话,不愿意听到自己断裂的声带发出的可悲的咿咿呀呀,脸色沉默下来。
男人递给他水壶:“走了好久,喝点水吧。 ”
他忽然心烦地将水壶推到一边,水全部撒出来。他起身,一瘸一拐地行走在狂风的沙漠中。
男人跟上他,拉住他的手:“又生气了?我只想让你记住我的名字而已。别生气,来,我背你回去。”
他推开他,自顾自地往前走。
他好想哭,委屈的泪水,在眼角泛滥成河。
他什么也不会,再一次绝望透顶的悲哀感痛击他的心。
他仍旧不明白,像他这样的废人,活着有什么意义?